他的几个弟兄呼啦一下全站了起来,跟着他走到了门口。电梯到了,钟铁龙送他们进电梯,电梯门关了。石小刚攥紧了拳头,“再讲霸道,小姐的小费还是要付的。”
钟铁龙不想跟丁董他们计较,对石小刚的不满意也表示理解,说:“丁董他们的小费都记在我账上,小刚,得罪不起的我们就不要得罪。”
石小刚说:“假如他们天天来呢?”
“那就天天记在我账上,到时候我买单。”
石小刚盯着他问:“你那么怕他们?”
“怕。老实说,不是他的朋友抬我,我们在长益市还真站不起来。我真怕他。”
石小刚与钟铁龙不是一个态度,他蔑视这些人洗了桑拿不给小费,他觉得这种人属于无赖系列。他望着钟铁龙说:“我不是你这样看问题,人老实被人欺,马老实被人骑。他们是在社会上玩的,就要讲社会上的规矩,台费可以免单,再怎么样小姐的小费总要给吧?我不像你,那么舍得,舍多了别人就认为你好欺负!这就是人老实被人欺马老实被人骑的道理。有什么好怕的?我不怕他们。他们再来,你就找个借口走开,我来找他们讨公道。”
钟铁龙听他把话说完后,问他:“讨什么公道?你跟他们讲公道?”
石小刚不愿意吃亏说:“大不了打一架。”
“打架?打架就不要开桑拿中心,开桑拿中心是做生意。大家都盯着我们,我们要学会忍。小刚,我们不要跟他们斗,我们只是两个人,他们的水深得很。”
石小刚愤怒道:“我还没看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现在你看见了?”钟铁龙说,递支烟给石小刚,啪地按燃打火机,替石小刚先点烟,然后才自己点。“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很多,古人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丁建并不是舍不得出钱,而是有意挑衅我们。这些人都是无赖,你跟无赖计较什么?”
石小刚听不进去,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人再恶也要讲个理。”
架就真的打了。也不是打架,而是几个人打石小刚一个人。钟铁龙不在,他去驾校学骑摩托车了。八月底,他和石小刚一人买了辆铃木王摩托,红色的,无须用脚踩,钥匙一拧,摩托车就快乐地启动了。他已经会骑了,但拿驾照得经过驾校。那天下午,丁董来了,仍然带着那六个面呈凶色的弟兄,他们一来就要进房洗桑拿。那一周银城大酒店开糖酒销售会,各省市都来了人,因而银城大酒店爆满。那些客人见桑拿室有小姐,就鱼贯而入,生意好得排长队。丁董一行人来时,休息室已有很多客人在等房间了,把休息室都占满了。当有两个客人出来时,石小刚想安排两个已在休息室等了一个多小时的客人进去,丁董却要他的两个弟兄进去,石小刚不同意说:“他们先来,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丁董盯着他,石小刚解释说:“丁董,我们这里的规矩是先来后到。”
丁董瞟一眼石小刚,又指示他的弟兄道:“进去,你们。”
他的弟兄就起身,笑着向前走去。石小刚本来就有火,这会儿火冲到了头顶,大步走上去拦住他们说:“不行,别的客人会有意见。”
丁董使个眼神,丁董的弟兄就把石小刚揎开了,石小刚想起钟铁龙说要忍,便把这股怒火咽进了肺叶,但又不甘心就这么就范,便硬着脖子道:“朋友,什么事情都要讲规矩,就是做贼都要讲贼规矩。”
丁董的弟兄掉过头来瞪着他问:“你说我们是贼?”
石小刚觉得他们比贼都不如,他见这个长得很凶的男人用要打架的眼神盯着他,就忍让着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打个比方。我是说如果不讲规矩,生意就做不下去。”
丁董的弟兄吼道:“就是要你的生意做不下去。”一拳打在石小刚脸上,“滚开!”
石小刚的鼻子出血了,血从他的两处鼻孔里涌出来,流过他的嘴唇,越过他的下巴,欢快地滴落在他的衬衣上。石小刚马上仰起头,好让血少流点,仍用身体挡住那人的去路。他仰着头说:“朋友,有话可以讲清楚,请你不要动手打人!”
“打你又何解(方言:怎样)啰?!”丁董的弟兄说,又一拳打在石小刚脸上。那一拳打在石小刚的眼睛上,石小刚感到眼睛一黑,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几步,背撞在吧台上,吧台的三夹板发出了撞裂的叫声。石小刚叫了声“哎哟”,另一个丁董的弟兄见他还没跌倒,便凶狠地一脚踢在他肚子上,石小刚跌坐在地上了,一脸狼狈地看着他们。那弟兄说:
“我还没看见过打不怕的人。”说着又一脚踢在石小刚的下巴上。
石小刚又叫了声“哎哟”。那人穿的是老人头皮鞋,一脚踢来就很重,石小刚捂着下巴。小黑皮走上来,扶起石小刚,石小刚就瞪着用皮鞋踢他的青年说:“你记着……”
石小刚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又一拳打在石小刚脸上,“你还威胁老子?你怕是活久了?”
石小刚再次感到脸上一阵猛痛,另一壮汉走过来,一脚踢在石小刚的下身上,石小刚发出一声惨叫,人就矮了下去。那壮汉说:“你这乡里鳖嘴还蛮硬啊?!你是想死吧?!”
石小刚捂着下身,紧盯着那壮汉。那壮汉又抬起脚要踢石小刚,小黑皮用瘦小的身体挡住了那只随时都可能踢下来的脚,那脚穿着双宽大的上海牛头牌皮鞋。小黑皮见过风浪,很镇静地用海南话说:“有话好说么,朋友。”
那壮汉的脚就落到地上,蔑视石小刚道:“你还敢瞪着老子?老子打死你!”
客人们见这里打得热闹,都怕沾上是非地起身走了。
钟铁龙回来时,丁董那伙人早走了。石小刚鼻青脸肿地坐在休息室,鼻孔上塞着药棉,一边脸肿了,一只眼睛被乌云圈着。小黑皮坐在另张躺椅上,正值吃晚饭的时间。钟铁龙一看石小刚的脸就明白他不在时出了事,他望着石小刚问:“你的脸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小黑皮说:“丁董的人打的,他们来踢场子。”
钟铁龙望一眼小黑皮,又看着石小刚,“没什么要紧吧?”
石小刚关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生意,“他们把三十几个客人都吓跑了。”
小黑皮说:“他们好凶,两句话不对劲就动手打人。这在香港叫踢场子。”
钟铁龙不想惹事说:“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石小刚很怄的样子,脸上就充满仇恨,“他们以为我们怕他们呢。”
钟铁龙半天没吭声,想了下说:“丁建对我真的有恩,我还真不想对付他。”
石小刚觉得自己吃了亏,便有气道:“我就白打了?”
“小刚,你是我的好弟兄,我说了我们在长益市还只是刚刚起步,”他安慰石小刚,“我其实也窝了火,但我们是做生意。我师傅在我拜师学艺时曾对我说:‘做人先要学会忍。忍字怎么写?心头上一把刀,不忍就是祸。’这话让我受用一辈子。”
过了几天,丁董的那伙人又耀武扬威地来了。这一天钟铁龙在,钟铁龙看见丁董走来忙起身相迎,脸上自然挂着笑,“丁董,坐、坐坐。”
丁董坐到椅子上,傲慢的样子把腿架到踏凳上,一双锃亮亮的皮尔卡丹皮鞋就冲着钟铁龙。钟铁龙仍然笑脸相赔,丁董说:“生意不错吧。”
钟铁龙想丁董的样子真骄傲,“勉勉强强。”
丁董望他的几个弟兄一眼,“你们去洗桑拿。”
丁董的几个流氓弟兄就问小黑皮,“今天有房间没有?”
小黑皮说:“有,就洗还是休息一下再洗?”
丁董的流氓弟兄说:“就洗。”
石小刚走过来,看见丁董便低下头走了出去。
丁董望着钟铁龙,缓缓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钟铁龙,一脸的不屑道:“你看一下,力总把经济担保书转给了我。你自己看这事怎么办?”
钟铁龙一看就明白丁董的想法,笑笑说:“丁董你是什么意思?”
“两条路,”丁董一点也不把钟铁龙放在眼里,“一是你明天就把五十万的贷款还了。第二条路就是你和你朋友退场,你那五十万贷款我跟你还。”
钟铁龙说:“我们会还的,我们到年底会一次还清贷款。”
“还有一条路,你自己看着办,就是我占一半股份,银行贷款我也认一半。你跟你朋友占一半。”丁董望着钟铁龙,“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我。”
钟铁龙想丁建看他开的桑拿中心生意好,就要插手,说:“丁董你开玩笑了。”
丁建吐口烟,一个很大的烟圈就升上了他的脑袋,散开了。丁建说:“我也不要你马上就回答。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老弟,你要想在长益市站住脚跟,不跟我合作是绝对不行的。我一句话就可以把你踩死。”
钟铁龙望着丁建,喉咙里像卡了只苍蝇,想他逼人太甚了,没说话。
丁建又吐一个烟圈,“在长益市,踩死你不就跟踩死一只蚂蚁样?老实跟你说,我自己都懒得动手,随便一个电话,公安就会来吵你,你的生意还做得下去?!”
钟铁龙一听这话,忙说:“丁董,我也晓得你在长益市是老大……”
“我这老大被你玩了,”丁建说,脸上是那种上了当受了骗的恼怒,目光就凶,“你居然玩老子!你有几个脑袋?”钟铁龙听他这么说,摸了摸脖子,脑袋还在脖子上。丁建又道:“王总、龙行长、力总和刘总哪个不是老子的朋友?你也该想想你对得住老子?老子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自己好好想想。三天之后,你要不同意,我保证你在长益市混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