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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五行山下Ⅰ>

望着天上飘浮的云,流动变幻,瑞气纷呈,杨戬知道,天界又有大的异动了,只是不知是吉是凶。

“梅山六兄弟”围到杨戬身周,纷纷说道:“天上这帮神仙,很有些清闲得脑筋失灵,总要搞出点事情来。只是这次不知道又弄出点什么名堂?”杨戬笑了,道:“你们想看热闹就去!”“梅山六兄弟”就等着杨戬这句话,答应一声,乐颠颠地出庙,腾云驾雾而去。

过了半日,“梅山六兄弟”垂头丧气回来,说:“唉,真是扫兴。原来天界收伏了妖猴,正在开什么‘安天庆祝大会’,不妨被那妖猴从五行山下伸出头来。如来佛祖又命阿傩尊者用‘奄、嘛、呢、叭、咪、牛’六字真言将山封住,那山即落地生根,无法掀动,妖猴纵有移山蹈海的神通,也不能从山下钻出来也。”杨戬闻言,默然不语。

妖猴,又是那只无法无天的猴子,又是那只唤作齐天大圣孙悟空的猴子。

孙悟空,这个想起来就要激动和振奋的名字,再想到花果山前那场亘古未有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妖大战,杨戬觉得所有的法力忽然都在自己的身上快速地汹涌膨胀起来。

杨戬缓缓地从神位上站起来,仰望长空,大声地说道:“天地间,永远都需要真正的英雄!”

这一刻,杨戬做出了一个令“梅山六兄弟”瞠目结舌的决定,要去五行山下探望妖猴。

太尉康安裕小心翼翼地说道:“真君,这可是触犯天界禁忌的呀?”杨戬嘴角微微上翘,算是笑了笑,道:“俺知道了。”

太尉张伯时问道:“那您怎么还要去……五行山呢?”杨戬反问道:“天界的神仙,听到那猴子的名字,哪个不畏惧三分,呵呵,说三分真是抬举他们了,是十分畏惧,十二分畏惧,哈哈哈,你们说那只猴子是不是很厉害?”“梅山六兄弟”懵懵懂懂地点头,又摇了摇头,都不知道这怎么能与触犯天条去探望拘压的妖猴相提并论。

杨戬看了一眼“梅山六兄弟”,嘴上和他们说:“俺不想和那猴子永远是敌人。”心里却想:“与其做着这样循规蹈矩却没有生气的神仙,俺就触犯禁忌做回俺喜欢做的事。俺要探望一只被大山压住的猴子,又有什么了不起?他敢反抗天庭,就有了英雄的骨气!”这想法在脑子里一回旋,杨戬仿佛觉得又回到了千万年前的玉泉山,回到了那个可以肆意玩耍的孩童时节。

于是杨戬就驾着七彩祥云,过了东洋大海,瞬息之际,已到了五行山。

杨戬站在云端,见那五行山高接青霄,崔巍险峻,怪石嶙峋,枯松虬劲,山脚下骷髅白骨,散落在败草丛中,不觉失笑道:“妈妈的,这佛佬将自己的手掌幻化座大山,就应该雄奇些,也让诸神景仰些佛佬的手段,却怎么幻化得这等丑恶?”

杨戬按落云头,就在五行山中漫步而行,寻访那只被压在山下的猴子。

杨戬几乎找了个遍,却没有发现那只被压在山下的猴子,转回到按落云头之处,失望的杨戬,挥手招来七彩祥云,便欲乘云返回灌江口。

杨戬忽听身后叫喊道:“嘿,三眼的怪胎,既然来了,也不和俺老孙打个招呼就走吗?”杨戬心中暗喜,急忙回头,却又没有发现那只猴子的踪迹。只听那个声音又叫道:“老孙在这里呢。”杨戬循着声音走过去,终于看见在山脚下蒿草丛遮掩的石匣之间,露出猴子的一个脑袋和一只手。

猴子被压在山下年长日久,已是头上堆苔藓,耳中生薜萝,鬓边少毛多青草,颔下无须有绿莎,眉间堆土,鼻凹淤泥。杨戬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真难以相信当年大闹天宫无所畏惧所向披靡叱咤风云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居然会落到这般狼狈,杨戬的眼眶就忽然有些湿润了。

杨戬俯下身,为猴子拔去鬓边的青草、颔下的绿莎,说道:“你……我……”孙悟空道:“什么你呀我的,快来帮俺老孙报仇雪恨!”

杨戬惊问:“什么?”孙悟空急不可待地说:“快帮俺老孙把脖子后面的虱子抓抓,他奶奶的,咬了俺老孙没有一百年也有八十年了,痒死俺了。哎,对了,就是这里了,舒服呀……这几百年,俺估计这些虱子子子孙孙的,也该繁衍了几十代了,这几十代的虱子都是靠吸食俺老孙的血脉,发展壮大起来的呀。你帮俺老孙报仇雪恨,鸡犬不留,把它们全给俺灭喽!”

杨戬想不到自己冒着触犯天条的危险,探望被拘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为这只猴子抓虱子。孙悟空却还是浑不在乎地说:“想俺老孙当年,嘿嘿嘿,多么厉害,上天入地,哪个敢不对俺老孙恭恭敬敬的。唉,却被这些虱子欺负了一百多年。兄弟,你别对旁人说啊,俺老孙有点丢不起这脸。”

杨戬笑了,说道:“你也曾高迁上品天仙位,名列云班宝录中,怎么还在乎这些尘世间的虚伪无用的脸面?”孙悟空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什么脸面不脸面的问题,而是关乎齐天大圣尊严的大事。想老孙也曾统率几百万的妖众,号称齐天大圣,却被这小小的虱子欺负了一百年,那么这几百万的妖众岂不更觉得窝囊?俺老孙个人尊严事小,百万妖众的尊严事大。”

杨戬笑而不语,抬起头望着广袤的天空,几抹白云飘浮在蓝色的空宇,太阳把光向四周放射着,衬得天愈蓝,云愈白。

杨戬慢慢地走开几步,坐到孙悟空对面的草地上,看着孙悟空,问道:“可是你也曾官封极品,享受着逍遥自在,不该可以满足了吗?可为什么不约束自己,还要闯下弥天大祸?你为什么不满足呢?”孙悟空望着天空掠过的一只小鸟,笑着反问道:“我为什么不满足呢?我为什么要满足呢?我满足什么呢?”

杨戬无语,因为不知道该怎样与这蛮横的猴子沟通。

孙悟空盯着杨戬,道:“难道玉帝老儿封俺个齐天大圣,俺老孙就要感激涕零了吗?俺老孙乃天地所生,神通广大,也曾经号称大圣齐天,宇内为尊,如果玉帝老儿觉得俺老孙有本事,封个齐天大圣当之无愧,真心诚意地与俺老孙攀个交情,倒也罢了。可是最可气的是只封了俺个虚衔,把俺老孙还当猴耍。哼,俺老孙本来就是只猴子,玉帝老儿想玩老孙,那就好啊,俺老孙就和他玩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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