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将柳下惠、伊尹、伯夷、孔子合称四大圣人。
但在孟子那里,似乎除孔子之外,其他各有缺点。
因为伊尹之任,近于狂;伯夷之清,近乎狷。柳下惠“三任之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柳下惠三仕,亦如伊尹之任;三已,亦如伯夷之清。柳下惠一切顺其自然,一任外部势力摆布,不像伊尹和伯夷,走极端,故有柳下惠之和。
孔子是一位中庸者,兼有伊尹、伯夷之狂狷,又兼有柳下惠之和。自觉贵人,道化时代,则有伊尹之任;坚守其道,不惜与时代相违,则有伯夷之清。不违时,不失道,则有柳下惠之和。孔子亦任亦清亦和,能随时代的变化,所以,孔子被孟子称为圣人之集大成者,是一位时圣。
后世论及圣人时,多尊伊尹、伯夷,少道柳下惠。但是,柳下惠对后世的影响,却远远超过伊尹、伯夷。因为,柳下惠之和,在中国历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中国历史之所以能长治久安,中华民族之所以数千年绵绵不绝,柳下惠之和,最值得称道。
柳下惠“虽袒裼裸衽于吾侧,亦何足以浼我。”这让人想起濂溪先生的爱莲说:“出污泥而染,濯清涟而不妖。”周濂溪一生只当过一个县级小官,他既非志为伯夷,亦未能为伊尹,终亦近为柳下惠。
人处于世,总不外三种态度:一是积极向上的,负责任的,领导时代前进的,如伊尹。一是什么都不管,只求一身干净的,如伯夷;一是既不一味向前,也不退避三舍,而是顺其自然而又不失却自我的,如柳下惠。这三个人都称得上圣人,而孔子能合其三德,灵活把握,故孔子能独尊为至圣。
“和”,是展禽的处事方式和原则。
柳下惠是一个耿介的人,但却很平和。伊尹有大表现,而有大成功。伯夷特立独行,表现为一种无表现。孟子说:“柳下惠,圣之和者也。”他最和气,柳下惠在鲁国做官,多次被罢免,罢了就罢了,无所谓。伊尹就不同,罢了就再努力往上爬。伯夷则是如果不如我的意,就是请也请不到的。柳下惠所处的时代是春秋时期,列国之间是互通的。有人劝他,你在鲁国不能出头,何不到别的国家去?他却回答:“直道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只要直道事人,到哪个国家都不合时,都会落个被罢免的结局,如果能枉道事人,我在鲁国同样飞黄腾达。可见柳下惠外和内直,外圆内方,所以孟子称赞他:“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柳下惠不以三公之位不换取自己的耿直品格,他也是特立独行的。孟子又盛赞道:“圣人,百世之师,伯夷、柳下惠是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者廉,懦夫有立志。”一个顽钝的人,没有锋芒,不知痛痒,听到伯夷之风,也能有边有角,有干一番大事业之志。“闻柳下惠之风者,薄夫敦,鄙夫宽。”听到柳下惠之风,薄夫可以变得敦厚,鄙夫可以变得旷达。
孟子所举的三个圣人,是三种不同的性格。一是“任”,近似于“狂者进取”。二是“清”,近似“狷者有所不为”。此两种性格正好相反。三是“和”,非狂非狷,一切顺其自然。此三种姿态,三种格局,做到彻底,就是圣人。而孔子则兼此三者,而融会贯通,为最完整人格。他积极向前,有时像伊尹;他一尘不染,有时像伯夷;他内介外和,有时像柳下惠。所以孟子称孔子为集大成之至圣。孟子自己说:“乃我愿所学,则学孔子。”若说圣人,伊尹、伯夷、柳下惠都是。可都限于一个方面。所以,他愿做孔子那样全面的人。
伊尹、伯夷、柳下惠都是豪杰。你看伊尹,太甲不争气,就把他关起来,说:“你不行,我来代替你。”这种气魄,不是一个十足的豪杰吗?后人云:“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不可。”须是有公天下之赤忱,夹着一些私意便不成。伯夷也算得上一个豪杰,宁肯饿死,也不食周粟,这是何等的节操啊!柳下惠如打太极拳,功夫深了。孟子说他“不以三公易其介”,这还不是个豪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