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创公司”为“德克萨斯保险公司”设计的网络人工智能保险代理人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测试期,客户迫不及待地要保险代理人登上网站,向客户兜售保险。不料在“神创公司”一直负责这个项目的设计师却突然跳槽去了硅谷的一家软件公司,韦德只好在自己的部门里另找人选去客户那里做后期测试和培训工作。
当时正是七月,酷热无比的德州太阳城丝毫也不令人向往,部门里的几个软件设计师都找到了巧妙的理由拒绝了韦德的安排,有的说自己的小孩正在生病,有的说和太太一年前就定下了去夏威夷旅游的机票,还有的借口手头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嘉雯知道了这种情况之后就主动要求去德州去做测试工作。
“你真的想去吗?这个季节的德州可不是个凉爽宜人的地方。”韦德说。
“心静自然凉。”
“可你刚刚做完了人工智能人的项目,应该休假几天。我下个星期准备和几个朋友去纽约州的安德烈山区去度假,不知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韦德看着嘉雯的眼睛问。
她有些受不了他那和湖水一样颜色的眼睛。安德烈山中有一个印第安湖,湖水十分清澈,颜色很配韦德的眼睛。
“我想我还是去德州吧,不然我们的客户会大发雷霆的。”
“你是想帮我的忙?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说句实在话,我只是喜欢工作,哪里有工作我就去哪里喽。”
“那我就去安排订机票了。”韦德最后说。
嘉雯到了德州的太阳城,就立刻投入了保险代理人项目的后期工作。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几乎失掉了和外界的联系,只是偶尔和韦德通一两次电话,汇报一下工作的进程。每日三餐,她都是在保险公司的自助餐厅里吃,因为她没有租车,也懒得顶着骄阳跑出去吃一顿饭。到了培训工作结束前的最后一天,韦德突然来到了太阳城。
“你不是来突击检查我的工作吧?我明天就坐飞机回英伦顿了。”
“我来是想听听客户的意见,另外也想让你放松放松。今天晚上我在‘金筷子酒楼’订了位,请你和‘德克萨斯保险公司’的几个网络管理员一起去庆祝一下。”
“好呀,我差不多有一个月没吃中餐了,想都想疯了。”
“我真应该早一点给你空运一份‘左宗鸡’来。”韦德故意做出遗憾万分的样子。
“很抱歉,我从来不吃‘左宗鸡’。不过也难为你,对于你,‘左宗鸡’就代表了中国的全部饮食文化了。”嘉雯夸大地叹息一声。
“今天晚上所有的菜都由你来点。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今天晚上可不可以穿得漂亮一点?”
“不就吃顿晚餐吗?干吗有这么多要求?”
“你们中国不是有句成语‘秀色可餐’吗?”
“我有教过你这句成语吗?”
“我不可以自学吗?”韦德得胜似的微笑。
嘉雯回到宾馆里自己的房间,洗了淋浴,站在镜前穿上了两年前阿瑞给她买的白色纯棉裙装。裙装长只到膝盖,V字形的领口,领口周围绣着几朵小小的白雏菊。
她第一次在镜前穿上这件裙装时,阿瑞从她背后拥过来,在她耳边轻轻说:“你真美,美得很特别。”
现在她的耳边已经没有了他温热的呼吸,而镜中的白雏菊空自美丽着。
“爱你够不够多,对你够不够好,可以要求不要不在乎?”他的歌声从遥遥的记忆的山谷里传了出来,依然拨人新弦的回音。
爱,真的会成为往事吗?她是不是误把短暂的缘分当作了一生一世情呢?
“金筷子酒楼”位于城中心,装饰豪华,颇具东方风格。当嘉雯和韦德,还有“德克萨斯保险公司”的三个网络管理员落座之后,一个自称名叫平的瘦长的男企台走过来替每个人斟茶。
平用中文问嘉雯:“小姐是大陆哪里人?”
“北方人。你呢?”
“福州人。”
“你也是福州人?”
“你认识许多福州人?”
“我可不可以跟你打听一个人?也许你知道他的下落。”嘉雯问。
这时韦德插话了:“嘉雯,你是在点菜吗?我很饿了。”
“那好,我们就开始点菜吧。”嘉雯有些无奈地对平说。
吃过了主菜之后,平端着一个插着五彩蜡烛的生日蛋糕向嘉雯的餐桌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三男两女五个企台。
“Surprise!(给你一个惊喜!)”韦德和其他三个人一起嚷了起来。
嘉雯的心狂跳了起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向她慢慢走来……
半小时前她还希望从陌生的平那里打听阿瑞的下落,而此刻他竟近在眼前。他穿着雪白的熨得平平整整的衬衣,和黑色的长裤,还和从前一样英俊洒脱。她找了他整整一年,没想到却和他在德克萨斯的太阳城不期而遇。
他看到了她,一言未发,眼圈倒先红了。
“我们一起为嘉雯唱生日歌吧!”平说。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Jiawen,Happy birthday to you!”众人一起唱了起来。
阿瑞在唱到第三句的时候,唱的是“Happy birthday to Wenwen。”嘉雯听出了其中细微的差别。只有阿瑞叫她雯雯。
她终于又听到了让她无数次心动,让她在无数长夜里辗转反侧的声音。他的暖人心肺的声音曾在岁月的苍茫中变得微弱,而此刻却再次冉冉升起。
韦德说:“许个愿吧。”声调比平素更温和。
嘉雯含着眼泪说:“不必了,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嘉雯在心里告诉自己:“是爱情让地球转动的。”
“你一直盯着那个刚来的女人看。是不是想追她?”离开了嘉雯的餐桌后,平问阿瑞。
“闭嘴呀!”
“说真的,这女的要是嫁给老外有点可惜。”
“你怎么知道她要嫁给那个老外?”阿瑞吼了起来。
“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吗?你以为她不嫁给老外会嫁给你吗?”平转身走了,末了还没忘了加一句:“白日做梦!”
是白日做梦吗?嘉雯就近在眼前,她用手指拢拢头发的小小动作让他看起来都是那么地熟悉,而她的眼睛,依然清澈,依然含着难以言喻的善意。
她一直在和同事交谈,阿瑞在没有机会走进她,和她说话,尽管他心里藏着千言万语。他远远地看到她和她的同事离开了餐馆,临走时她还没忘了向服务他们的平说谢谢。
“你看,那个中国女人还真大方,她老板留了小费,她还另加了二十块给我。”阿平跑过来向阿瑞扬了扬手里的钱。
嘉雯还是从前的嘉雯。
他机械地向客人问好,给他们端饮料,拿走他们的脏筷脏碗。在饮料机旁他似乎又嗅到了她的发香。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不去想她的惊鸿一瞥,她的微笑和泪光。勉强挨到了关门时分,做完了所有的清洁工作,他才坐下来,燃了一枝烟,想平静一下自己的思绪。
这时阿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还攥着个鼓鼓囊囊的黑垃圾袋,“阿瑞,刚才在店里吃饭的那个中国女人,就是给我二十块小费的那个,又回来了!我看到她站在停车场上。”
嘉雯!她是来等他的吗?象从前无数次一样,她开车到他打工的餐馆接他?
他手的烟已经燃了大半截了,他忘记了去吸。等到烟烧到了手指,他才慌忙把它丢进烟灰缸里揿灭。他走进了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两手捧满了水,水还没扑到脸上,泪却先流了下来。他慌忙把脸埋在手中,很快就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泪了。
嘉雯站在停车场上,等待阿瑞的出现。她的全身轻飘飘的,仿佛一片羽毛,飘过了千山万里路,终于落到了一片土地上。
没有爱的人生无足轻重。
刚才她离开“金筷子酒楼”之后,就和韦德道了晚安,然后到租车公司租了一辆车,又回到了“金筷子酒楼”。
一年以来,阿瑞似乎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但当他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再次唱歌为她祝福时,她知道他从来都不曾远离过自己。
阿瑞从酒楼的后门走了出来。
她每向阿瑞走一步,她的眼中就多了一层泪雾,直到看不清他背后的街灯,看不清他的脸。她发现自己在内心深处一直期待着这个重逢的瞬间,只不过没有料到他们会重逢得这么偶然。
他拉起了她的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脸上,然后轻轻地把她拢在怀中,一点一点地搂紧。他的手,他的怀抱热得烫人,转瞬便驱走了她心中积存了许久的孤寒。
这时,从他们背后响起了一连串感叹的声音,原来在酒楼里做工的二十几个人都站在门口注视着他们。
他和她一起来到了她下榻的旅馆。
那是德克萨斯夏日里怎样的一个滚荡着激情的夜晚,甚至微风都醉了,而月亮不挂一丝清寒,只一味地圆满。
在柔和的灯光下,他慢慢地褪去了她的白裙,吻遍了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并在她耳边又一次说:“生日快乐!”
“有你在身边的生日才会快乐。”
“你还爱我吗?”
“这听起来好像我停止爱过你。”
“这么说你从来没有停止过。”
“那当然,因为你不可以替代。”
“我以为我是最容易被替代的人。”
“只有你和我之间有过一段患难与共的历史。”
“历史已经属于过去。”
“这样的历史永远不会属于过去。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真的想把我变为历史?把我忘掉?”
“我努力把你忘掉,可是根本没有可能。没有你的生活是可怕的。”
“为什么用分离来惩罚我,惩罚你自己?”
“我希望你幸福,希望你能找一个和你般配,让你过富足悠闲生活的人。”
“富足悠闲对我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我要你的温存言语,你的关爱怜惜。你知道,世上有一种女人,是靠呼吸爱情的空气存活的,我就属于这种女人。”
“嘉雯,你是命运给我的最好礼物,我从此不再躲避命运。”
“你和我,就像青豆和胡萝卜,是分不开的。”
她又一次牵住了他的手,牵住了他对她的从不曾悔改过一分一秒的真情。
他是她的宿命,爱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