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孤影静静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样的脸庞,一样的眼神,但为什么她却说他变了呢?
他真的变了吗,为什么他感觉不到?
她说他已经学会笑了。
会吗?他还会笑吗?他明明已经丧失了表达情绪的能力,难道它还会重返回自己的身上吗?
对上镜子,孤影尝试着牵动脸部的肌肉,模仿记忆中寒若柳那愉悦轻快的笑容,但他根本做不到,镜子上只是忠实地影射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狰狞面容。
很难看。
他无措地低下头以手捂脸,不想再去看那张丧失表情的面孔。
“影,我帮你拿换洗的衣服来了。”浴室外响起了寒若柳的声音,“真是的,你又忘了拿,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帮你拿了,让你光溜溜地蹲在浴室里过一夜。”
孤影失笑,从被打开的缝隙里接过寒若柳递过来的衣物。当他回过头来对上那面镜子时,他的身子突然僵硬了起来,不可置信地向前走上几步,伸手按在镜子面上。
原来他现在这个表情叫做笑。
“孤影,我说过多少次了,吃饭的时候不许敲电脑。”寒若柳一把抢过他放在餐桌上的电脑。可恶,早晚有一天,她会在他的电脑上贴上封条。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一个人是可以二十四小时不停地抱着电脑不放的。到底谁才是他的女朋友啊?是他那部烂电脑,还是她这个人见人爱的美少女?
“还我。”孤影不悦地伸出大手想要回被夺走的宝贝。
“不行。”寒若柳拍开他伸出的大手后,把存好盘的电脑拿到一旁,“你看,饭菜都快凉掉了。”孤影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而她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最后他端起了碗筷,绷着没有表情的脸,一板一眼地动手,沉默地吃着饭菜。
寒若柳以手抵着粉颊,毫不介意地回以一笑。
自从那天以后,他的表情开始逐渐变得丰富了,虽然大部分时间他依然是那个没有什么表情的死样子,但总比刚认识的时候好多了,至少那双空洞得令她心痛的玻璃珠子终于也稍微沾染上喜怒哀乐的情绪。而这对于她来说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满足感。
“你还要挑吗?”寒若柳低叹了一口气,他每顿饭都在挑葱,不厌烦吗?
孤影抬起头瞄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再接再厉地挑青葱,她明知道他不喜欢吃青葱,为什么还要在每道菜上放。
“你别这样看我,如果不放青葱菜就不好吃了,难道你不知道吗?”活该,谁叫你挑食。
跟他在一起共同生活的时间越长,她就越了解他,比如说他不喜欢吃青葱跟蒜头,早上起床的时候有起床气,洗澡的时候特别喜欢浸在浴缸里敲电脑,不泡到皮肤皱巴巴的绝不会出来等等。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嘛,即使他再怎样孤僻,再怎样阴阳怪气,但终究也是一个人,是人的话有些坏习惯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洗得过瘾的时候,她在浴室外等上个把小时是绝对不会过瘾的?
“干吗?”孤影在她发呆的时候已经把食物扫下肚,他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拿那哀怨的眼神不住地瞪他。
“没有。”寒若柳赌气般站起来,快手快脚地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啐!她提议过、抗议过也生气过,但每次都是无疾而终,跟他说他也只是当做耳边风,她还有什么办法?难道她要在浴室门上贴上“孤影与电脑不得一起入内”的字句吗?
孤影跟着她来到厨房,径自从冰箱里拿出一罐碑酒,顺便投下一颗原子弹,“我待会要出去。”
“嗄?”寒若柳转过身子靠在料理台前,一脸的疑惑在看见他想拉开易拉罐时转为不耐烦。
“不许喝。”她从他手中抽出那罐啤酒放回冰箱,拿起放在啤酒旁边的鲜榨橙汁倒进一只玻璃杯,“真稀奇,你居然会主动外出。”算起来,她在这里住的十多天里,除了她强拉着他外出以外,这可是他头一遭主动外出呢。
“恶心。”孤影皱着眉瞅着寒若柳递到他跟前的柳橙汁,他不喜欢柳橙汁那种黄黄的颜色和酸酸的味道。
寒若柳翻了翻白眼,还挑?真不知道会闹胃痛的人是谁,居然还不怕死地想喝酒,也许她该找个时候把家里的所有含酒精成分的液体都找出来送给亲爱的料理台先生喝光。
“恶心也得给我喝掉。”寒若柳凶巴巴地将手中的杯子向前递去。很好,如果以后他再惹她生气,她就要他喝他最讨厌的柳橙汁。
孤影的眉头打了好几个死结,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了过去,手一举头一抬,一口气将这杯恶心的液体灌了进去。
“你要去哪儿?”寒若柳满意地接过杯子,早早投降不就没事了吗?
“公司。”口中残留的那股酸味真恶心。
“咦?你会是那种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过话又说回来,普通上班族可以大半个月都不用上班,整天窝在家里吗?
“不是。”孤影喝了一口水,冲淡口中的酸味。
“哦,那你是干什么的,总裁吗?”寒若柳笑了笑,挽起袖子开始洗碗。
“不是,我只负责来这里考察。”
“业务考察?”哥哥也经常到处地进行业务考察的,“你什么时候回去?”如果他要走的话,她一定会将自己打包好让他顺便带走的。
“你想赶我走?”平淡的声调恶狠狠地往上扬了几个音阶。
“拜托,这里是你的地盘,我怎能赶你走?”寒若柳啼笑皆非地扭开水龙头冲掉碗筷上的泡沫,“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要回去,好让我有个准备跟你一块儿走。”
“不用。”声调趋于平淡。
寒若柳拿起干布擦干碗筷,“为什么?”
“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永远留在这里。”孤影走至她跟前帮她将洗干净的碗碟一个个排好。
“不行耶。”寒若柳呶了呶小嘴,耸了耸肩。她也想跟他留在这里定居,可是她总不能就这样把爸爸、妈妈还有哥他们就这样抛开吧。再说,就算她想她也未必能躲得过哥哥的眼线网。
孤影的动作顿了一顿,接着又继续排起碗碟来。
“我不能现在就决定是否在这里定居,我还得先征求家人的同意才行,况且……”寒若柳偷偷地瞄了他几眼暗示性地对他说,“我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
快点跟我求婚吧,大笨蛋。
“我跟你回去。”孤影把最后一只碟子放好,转过身子来面对她,神情有点严肃,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策似的。
“真的?”寒若柳惊叫起来,整个人跳起来挂在他身上。他终于听懂了她的暗示了吗?
孤影伸出手扶上她的小蛮腰,“我可以住在你家附近。”
“唔。”寒若柳用力点头,她好高兴他居然会这么体贴,愿意把他们的新居设在她娘家附近。这样她就可以天天回娘家了。
“这样才能每天见到你。”孤影继续将刚才的话说完。
耶?他不是有意跟她求婚的吗?
“好不好?”他说。
一点也不好。
拉格斯软件设计公司是近年来欧洲地区新掘起的电脑公司之一,总部位于英国伦敦最繁华的商业区,楼高三十二层。表面上,公司是以设计软件作为营生的普通公司,但实际上拉格斯网罗了来自世界各地众多的电脑黑客作为员工,并以秘密租借的方式让雇主租用员工从事设计软件、建设防火墙甚至是揪出想入侵雇主公司的黑客等工作。
换句话说也就是黑客出租公司啦。
虽然这些秘密员工都是能在各个网络自由进出的不明人士,但他们也是很有职业道德的,起码至少他们不会将雇主公司的资料泄露给外人,更不会随便要求提高收费。再加上他们成功率达百分之百的超高质量,所以即使公司要求收费再贵,仍有不少的雇主上门委托,毕竟有什么能比以黑制黑更加有效呢?
至于为什么这些放荡不羁的黑客会自愿放低身价,乖乖地被拉格斯公司网罗呢?很抱歉,这是商业机密。
“唉,无聊死了。”寒若柳整个人趴在孤影的背上,小嘴凑近他的耳边,唉唉地叹着气。
她跟着他来到这办公室里至少也有三个多小时了吧,除了刚刚来到这里时他曾交待过她乖乖待在这里别乱跑之外,他就一句话也没再说过。无论她怎样逗他、吵他、打扰他,他老兄依然维持着沉默是金的姿态静静地在那里敲键盘、看报告,令她不得不怀疑他的嘴巴是不是让万能胶给粘住了。
唉,无聊死了,寒若柳第一百零一次叹气,无奈地将身子再往前一趴,双手交叉垂放在他胸前,下巴搁在他肩上,整个身体的重量全交由他去支撑。
早知如此她就不会跟着他来这里受罪了。
“无聊?”他老兄终于肯大发慈悲,施舍一句话给她了。
“那当然。”寒若柳懒洋洋地趴在他背上生着闷气,正常人在同一间办公室里连续待上几个小时无所事事,没发疯就走狗运了,他还敢问她会不会无聊,“我饿了。”其实她一点也不饿,她只是想到外面去玩。
“很饿?”孤影那双在键盘上飞舞的双手突然停了下来。
“当然。”搁在他肩膀的小脑袋惟恐他不相信似的拼命点着头。
孤影考虑了半晌,终于决定关上电脑,“我陪你去。”
“什么?”
“十楼。”
“耶?”她还是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员工餐厅。”她饿了不是吗?
“哦……咦?你肯陪我一起去?”寒若柳有些诧异地从他背上起来,她没听错吧,他居然会舍得离开他亲爱的电脑而陪同她一块儿到员工餐厅里去?
“走吧。”孤影率先站起来往大门方向走去。
“等等我。”寒若柳连忙冲上前挽着他的手臂,抬起头便向他送上一个甜美的笑容。呵,她发觉他对她越来越关心了。
孤影低下头扫视了她一眼后把手伸向门把。
就在这时,门被礼貌性地敲了几下,接着传来秘书小姐的声音。
“孤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孤影还没来得及反应,寒若柳已经叫道:“进来吧。”
孤影在门被推开的同时,快速地提起她并往后退了几步,免得两人被门撞个正着。
“你干吗啦?”寒若柳不悦地看向他,他想吓死她吗?
孤影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反而用眼神示意不好意思地站在一旁的温秘书。
温秘书马上由疑惑中回过神来,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孤先生,亚洲的客户已经来到了,请您立刻到会议室开会。”虽然她是很好奇这位甜美可爱的小姐与孤僻沉默成性的孤先生有什么关系,但毕竟饭碗还是比较重要,好奇心可以杀死一只猫这个道理她还懂。
寒若柳扯了扯孤影的袖子,待他低下头来时便问道:“那个,你现在要开会?”万岁!她可以自己一个人到处去探险了。
孤影没有做声。
“你不用担心我啦。”嘻嘻,她看到了,虽然他刚才并没有做声,但她还是捕捉到他眼内一闪而过的犹豫及担忧,“我不会走丢的。”她只会乱跑而已。
孤影深深地凝视了她半晌,终于点头首肯。
“我们走吧。”寒若柳拉着他的手臂,拖着他往电梯的方向走去,无视秘书诧异的目光,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待会儿的探险计划。
电梯到达了三十楼,寒若柳目送孤影离开后正准备关上电梯的门。
“等一等。”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正飞奔而来。
啊,从一个孕妇来讲,这样的速度也该属于“飞奔”之列吧。
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这个拥有模特儿般的身高和一张极为中性化脸庞的人真的真的好像她认识的人耶,可是,那个人有可能出现在这里吗?而且居然还挺着大西瓜。
那位孕妇及时冲进了电梯里,扶着扶手不住地喘着气,好半晌之后她才抬起头向刚才仗义相助的人道谢:“谢谢——啊!若柳,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寒若柳现在已经百分之一百确定这位很脸熟的孕妇就是她的好朋友龙任君了。可是,她不住地往下瞄了瞄龙任君挺着的大西瓜。唔,至少也有五个月了,而她来到伦敦顶多也只有两个月而已,也就是说,任君跟她老哥早就暗中有一腿了。
老哥的手脚真快。
龙任君心虚地伸手捂着肚子,眼神四处游移,就是不敢看向她。
寒若柳一脸贼笑地移近龙任君的身旁,还用手肘顶了顶她,“我哥哥的,对吧?”她有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
“那个……那个……也可以这么说吧。”龙任君支支吾吾地低下了头。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好哟,你居然隐瞒了我一个这么劲爆的事实,枉我还将你当做知心好友呢。”寒若柳不满地说。
“如果可以说的话我早就告诉你了。”龙任君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能跟她大小姐说什么?难道跑到她跟前对她说“我跟你老哥有一腿”吗?这她可没脸说。
“这我可不管。”寒若柳按下第十楼的按钮,“待会儿你得给我从实招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还是先到餐厅里再说吧。
电梯在十楼停下,寒若柳跟龙任君走进餐厅里挑了一个靠近窗边的位置,各自点了些喜欢的食物。
“你想知道我跟你哥的事不是不行。”龙任君啜了一口果汁,神情变得有点幸灾乐祸,“不过,我想你还是担心一下你现在的处境比较好。”
“什么?”寒若柳疑惑地偏头,她现在有什么不好?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笨。
寒若柳呆了一下,忐忑不安地小心向她求证:“哥哥他、他也在这里吧?”是的,既然任君都怀孕了,以哥哥的性格,他极有可能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把她看得牢牢的,也就是说,哥哥现在就处身在这座大厦里。
她死定了。
“怕了吧。”龙任君倒是很欣赏她现在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活该她会有今天,居然放她鸽子一个人到伦敦来,让她时时刻刻活在暴君的淫威下,丧失自由。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也该是让她尝尝担惊受怕的滋味的时候了。
“哇,我不要回去啦。”寒若柳哇哇大叫道。
“由不得你,你还是认命吧。”龙任君叉起一小块蛋糕放进口中,唔,还是比不上张妈做的好吃。“不行,我绝不能离开伦敦。”寒若柳激动地伸手往桌子上一拍,引起坐在附近的人的注意,她是怎样都不会离开孤影的。
“哈!你玩了两个月还不够?”
“谁跟你说我是在玩了。”寒若柳白了她一眼,她像那种只顾玩耍的人吗?“我是在实行我的伟大计划。”
“咳咳。”龙任君连忙抓起果汁狠狠地喝了几口,冲掉卡在喉咙中的蛋糕,“你还没放弃那个什么鬼计划?”
我的天哪,她怎么还没有放弃!
“那当然。”说起这个她便觉得很骄傲,“不怕告诉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下巴微微向上扬起三十度。
“哦?你找到最佳种马了?”龙任君很感兴趣,她也想知道寒若柳天才儿子的爸爸是谁。
“什么种马这么难听,是男朋友啦。”她抗议道。
“你喜欢他?”龙任君有点惊讶的同时也放下一颗心来,她原先还担心若柳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现在看来,她倒是担心太多了。
“不,我是爱上他了。”寒若柳甜甜一笑,开心又满足地说。
龙任君回以一笑,“我明白了。”好吧,如果身为好朋友,不帮她一把未免太不厚道了,“我会尽快想办法让他回去的。”他当然是指寒掠天啦。
“真的?”寒若柳顿时双眼一亮,“耶!太好了。”
“那你还不赶快走?”龙任君轻叹一声,实在不想再提醒她。
“为什么?”寒若柳眯起双眼享受着蛋糕的那份香甜与松软。既然任君答应帮她,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别忘了,你哥现在也在这里,要是待会儿你让他逮住了,我也救不了你。”没见过像她这么不怕死的人,居然还有心情在吃蛋糕。
“知道了。”
“干吗?”龙任君盯着她向她摊出来的手掌。
“借我钱。”她的包包还留在孤影的办公室里。
龙任君没好气地掏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放进她手里,“这些够不够?”
“谢啦。”寒若柳数了数手上的钱,正好够她搭的士回家去,唔,回家得打个电话告诉孤影她已经先走了。
“我走了,再见。”挥挥手,她走得倒轻松。
龙任君低下头来继续享受她的下午茶点。
突然,她好像记起什么重要的事似的,连忙掏出钱包来,数了数里面的钱。
老天!她借了钱给寒若柳便不够钱买单了。
怎么办?
难道要坐在这里等寒掠天来搭救她吗?
这不太好吧!
“就是他。”男人将手中的照片捏得死紧,低沉冰酷的声音就像诅咒般一字一字缓慢地道出。
即使事隔五年,即使当年他并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部,但那种孤寂的眼神他怎样也不会认错的。
“先生,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年轻男子恭敬地站在他跟前问。
“该怎样做?”男人目露凶光,嘴角也噙着一抹恶狠狠的笑容,脑海闪过千万个凌迟敌人的残忍镜头。
年轻男子见到他脸上的笑容,背上的寒毛一根一根直竖起来,他很清楚这个表情背后所代表的意思。
“听着,我要你先对付他身边的人。”男人咧出一个阴森的笑容,轻声地说。
“是的。”年轻男子回答道,接着他犹豫了一下,“可是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对付他。”
“因为,我要他尝试那种失去的滋味。”男子轻抚左眼,阴鸷地说:“我要他慢慢地坠入地狱里。”“是的,先生。我明白该怎样做了。”年轻男子战战兢兢地应道。
“很好。”男人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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