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欲拒还迎1
其实任务很简单。阑什夜学院的枢兰夜男公关部里潜藏着一个姓碧的人,她只要辨认出他来,再通过各个渠道获取他的信息,特别要注意他的交友情况。
沙纸纯暗中调查过碧氏家族。
外头关于这门家族的传闻也不少。据说这个家族的亲嫡关系错综复杂,由于族系庞大,族人众多,加上其贵族上层的主动性能力极强,家族势力由内地扩往大陆,跨过大洋,稳固在世界各方。这样一来,亲属关系之间的疏离又扩大了好几倍。
甚至是两个碧姓的家族人士在街上碰面,谁都不认识谁。
而家族的综合势力一直由坐落在最高地位——也就是族长直属亲系统领管制。族长膝下有三子,长子碧弥生自然是族母的亲生骨肉,拥有接管下一任碧氏家族族长位置的权力。而其余两名孩子都是庶出,出国留学十几年。
然而,五年前的某一天,碧氏家族内部却发生了一场令人不可置信的变故。
一个陌生女人领着一个十一岁大的孩子,仅仅凭一张紫兰镶边的“家族通行证”,通过了门检,越过千个家族保卫镖,踏进了这幢象征着无上特权与贵气的碧氏殿堂。
然后在这个只有族长直系亲属才有资格踏足的地方,轰轰烈烈地上演了一场豪门认亲戏。
在十几张充满着质疑和轻视的面孔中,扬言说爱她一生的男人就占了其中一张。
对此,她也只是冷冷一笑,细画着精致眼妆的媚眼直勾勾地睨着那个稳坐在最高位置上的冷肃男人,涂着艳色口蜜的唇瓣张了张,吐出令在座十几个人都毕生难忘的一句话:“这只孽种你要敢不要……我当场就弄死他!”
语毕,在座的无一不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一个看起来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女孩就有副如此歹毒的心肠,而金椅上男人的眉头,却连皱也没皱一下。
“你该知道,我向来是说话算话!”女人狠戾地扫了椅上无动于衷的男人一眼,抓着孩子的手突然一使劲,把毫无防备的十一岁孩子狠狠地推上前几个趔趄,最后任由他整个小身子趴倒在地。
两只娇嫩的小手被略显粗糙的红毯子磨得破了皮,白花花的牙齿也因为一股他无法抗拒的冲力磕到了硬地板上,渗出了点点血迹。即使小小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他也没有掉下一小滴的眼泪来。
幸好没有咬到舌头。地上的少年揩了揩唇角边的血迹,想笑,却因为这小小的动作扯痛了伤口。
“起来,起来啊!快爬过去叫你日思夜想的父亲大人啊,去啊!”年轻女人踏着高跟鞋走上前,幸灾乐祸地踢了地上的小人儿一脚,尔后狂笑出声。
有些族人看了看椅上仍没有任何动作的男人,自己也不敢轻易妄动,只好别过脸去,不去看这丧尽天良的一幕。
“我叫你去啊!”眼看眼下根本没有人附和她的这场戏,女人又气急败坏地踢了孩子两脚,“平时不是倔得像个马猴精一样吗!这下子怎么缩在这当缩头乌龟了?我叫你过去啊,该死的孽种!”
“够了!”男人冷冽地低吼了一声,大掌狠狠地拍打在一旁檀木桌上,蓝白圆拱形的瓷杯随着这声巨响而摔落在地,裂成了刺人的碎片。
女人明显一愣,嘴巴的气焰却没被这响声压过去:“怎么,心疼了?你也会心疼?冷血的男人也会心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拿下通行证,开一张空头支票,把这女人轰出去!”
一声令下,外头两个黑衣黑面的保镖便应声而入,把一边还在疯笑一边嘴里喃喃的“谁稀罕你的狗屁通行证,谁稀罕啊……”的女人一左一右地钳制着拖了出去。
许久许久,殿堂里还是静默一片。
最后,终于有人问出声:“从、从言,这孩子……”
只见男人起身离座,看都没看地上的少年一眼,便冷哼着径自离去。
可是,却留下了那么三个字——“他留下。”
碧氏家族封锁消息的速度尤其快。
毫无疑问,陌生女人在被两位黑衣保镖“押送”的路途中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解决了。碧氏的暗层势力,是决不允许有人能安然无事地活着在外面的世界散播一丁点不利于碧氏发展的消息的。
而那个陌生女人带来的少年,却安然地在碧氏生活了下来。作为碧氏成员的一份子。
新的贵族生活使少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衣着、穿行,再到场合礼仪,从典籍、学道再到兴趣发展……
他感觉自己就像只被困在玄金笼里无名雀,笼子就是他的全世界。他的身份不被族人认可,所以也没必要……或者说是不允许带出外界露面。
碧从言却从来没有来看过他一次,那个他名义上的父亲。
这个所谓的家,对他唯一好会照顾会关心他的人,只有碧弥生,碧弥生哥哥。生疏、惶恐、无助、恐惧……这一切负面情绪,都由碧弥生为他驱赶。
他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每个人见到他的第一印象,除了被他唇角上那抹浅笑所吸引而感到心安外,还有的就是这双仿佛拥有令人过目不忘的魔力的美眸。他的一切,都令他感到神往。
只是他挣扎于这个牢笼中的束缚,碧弥生不能帮他解除。
直至有一天。
家族里来了几位尊贵的客人。而他就在不远处的花圃下偷偷张望着。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当一对噙满笑意的眸子望向他这边时,他就愣住了,也没敢匆忙地移开视线。
直至那对道不明意味的水眸从他身上转移后,他才开始大口大口的地喘起气来,也没心思去看清几人的面貌,撒腿便跑回了自己的卧室。
他好久、好久没有跟除了碧氏的人接触了,尽管是像这样对视也是。
所以他更不会想到,那个与他对视的人……会找上他。
甚至用一句话,改变了他的未来——他说,“要跟我走吗?”
小少爷失踪,碧氏自然是展开了翻天覆地的寻查。
只是这个身份比较特殊的原因,他们也只好通过某些“地下势力”搜寻线索,得到重要情报后再进行核实,最后展开大规模搜查。
地下势力,顾名思义就是潜藏在鱼目混杂的新旧势力下无人知晓却又有真正实力的一股暗势力。简单来说,这种势力归属于“卧虎藏龙”型。
沙纸纯生活的贫民区就是典型的例子。所以才出现了男人给她派出这个寻找姓碧人的秘任这一环节。
然而据她所知,寻找碧氏少爷,并不止他们这一股势力。与之相对的,碧氏最大的仇家——安迪家族自然是不可能放过这一压倒性的关键。假如是另一方先寻找到碧氏少爷且以之威胁的话……后果不得而知。
这几年来,结合各种信息暗示,已经初步可以锁定碧氏少爷的几个所在地。而沙纸纯负责的,自然是阑什夜贵族学院的枢兰夜男公关部。
顺利进入枢兰夜内部的第一天,她便撞到了板子——与雀子玦结怨。第一次跟人打架打到了床上,就冲着他那句“你好碍眼”。她能容忍的事情有很多,但惟独自尊,不允许任何人践踏。
戚宇璇一直充当安抚她情绪的这个角色,稚气的笑容,温暖人心的话语。有时候,她会觉得——这幅小小的身躯里,其实承受过令她难以想象的压力。
第一次与墨至交手,几乎整个过程她都是被牵着鼻子走的。他总是逮到机会轻薄她,唇里吐出的邪气情话更是令她无法招架。他是个把霸道隐藏得很好的人,又是个把她看得十分透彻的人。
至于枢兰夜……或许就是设置这一整个局的幕后人吧。发生这一系列的事情前,他猜到她的反应,所以清楚她下一步的动作。之后早就安排好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地发展了下来。没有人能看得懂总是挂在他脸上的那抹浅笑背后究竟蕴含着什么含义,也没有人会清楚他最终的目的。
正如沙纸纯理不清,她与枢兰夜里的人的关系。是……朋友吗?还是……只是在相互利用的陌路人?
可是能轻易挑起她曾经隐藏了许多年的情绪的人……还能称作为陌路人吗?
现在想起来雀子玦向她提出的那个问题——究竟在乎他,还是墨至。
那么她想问,在乎代表……喜欢吗?
又是那片九彩花圃。
一样的光彩,一样的馨香,对话的角色却换了另外两人。
“子孽,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我兄弟了?”身着橙黄运动服的风息单手插兜,眼睛却一直专注地盯看着在球拍上下弹跳的网球,“要么你就是变态。”
哪有人整整一个上午都满脸兴致地捧着一专门用来监视的平板电脑,还看来看去都是同一个人?
“你兄弟?”莫子孽轻放下手中的宝贝,仰后伸了个懒腰,饶有兴趣地看向走到哪里手中都不离球拍的风息,“小野猫什么时候成你兄弟了?”
“她刚来那天。”风息咧开嘴笑,露出了两排炫白的牙齿。笑容中含有太多未知的意味,不禁令人想去窥探。
“啊可惜,”莫子孽倒是没多在意,整个人倚着椅子往后仰去,而一脚又勾住桌沿,稳住自己的平衡,“可惜她是枢兰夜的人。”
“世界上有一种手段叫跳槽。”风息不以为意地挑挑眉,一手抓过被弹上半空的网球,转眼看向椅上的莫子孽,“你有兴趣?别忘了她可是……”
“我知道。”唇角慢悠悠地勾起一抹浅笑,顿时让莫子孽俊逸的脸庞更显邪气,“我不动手,难保子珩不会。尽管弥生……呵。”
“嘁,你们真是像极了格林童话里饥渴了几百年的恶狼……”
宿舍里。
童若若还是一副“你是同性恋姐姐,我才不要接近你”的防备样盯看着坐在床沿边擦着头发的沙纸纯,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刻也不愿从她身上移开,生怕自己会被突然袭击。
对于这种目光沙纸纯显得自在如常,淡定地完成着自己手上该做的事,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只是……她不累么?
“你别以为现在装作一副对我兴趣缺缺的模样我就会松懈对你的警惕喔,我、我可是很厉害的,你要敢对我乱来,我……你就死定了!”
白眼一翻,沙纸纯几乎要忍不住转身轻嗤,可是鉴于对方还是一个看起来稍稚嫩的小女孩,她只好忍下了这口气。
看得出她十分听那个叫杞年的人的话,不然也不会强忍住惧意与她继续共住一间宿舍。只是这样的话,她宁愿一个人住来得轻松。
在这个地方,她一个人都不认识,莫名的不自在。
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会希望这一个月能快点过去。
今天沙纸纯起得比前几天都要早,显然有人也是——“嗨,野猫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大束草草包扎过的九彩花就这样横在了沙纸纯面前,接着花束被移开,她面前又立即出现了莫子孽那张笑得特别灿烂的俊脸,“早!”
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两步,沙纸纯十分明智地与此人保持了一段距离。
见此,莫子孽十分不要脸地向前垮了一步,接着俯身道:“诶——你这样的举动伤到我了,看,我冒着生命危险为你摘的花……”
生命危险?沙纸纯无力地扯扯嘴角,视线在触及不远处一脸幽怨地向着他们这边的亚麻发少年后,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其实我跟你不太熟……”
“熟了熟了!”莫子孽几乎要整个跳起来,下意识地甩掉手上的珍贵花束,两手急切地抓上沙纸纯的手臂,“如果你点头,我可以立刻把你弄到我床……哦不,今后你就是我可亲可敬的舍友了!真的!”
这男人脸皮的厚度,倒是能跟墨至比一比。
所以跟这类人说什么都是狗屁。
于是沙纸纯就想直接绕过男人踏进教室,却不料本来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亚麻发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闪到了莫子孽身后,脸色阴鸷得像阴间阎王。
而莫子孽这男人的反应力也不是盖的,先是十分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背后气氛的不对劲,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转过身,笑容爽朗得像一个不谙世事的阳光少年:“洛洛我突然觉得这花美得让人心儿颤,我实在不忍心让这么可爱的花花离开故乡……这花,我帮你种回去行么?”
“滚!”
一声不轻不重的低吼自少年喉中翻滚而出,莫子孽如得赦免般摸摸鼻子,拾起地上的花束,像只兔子一样瞬间逃得不见了踪影。
原来,这男人强摘了别人心爱的花……沙纸纯理清了两人间的互动,得到了这样一个结论。该死,亏他还想把这花送给她!幸好她没接,看这人的反应,那些花就是心肝宝贝,要她真接下了,不得被活生生剁死!
亚麻发少年倒没多搭理沙纸纯,只是神色复杂地扫了她两眼,就走进了教室,趴到六人桌的其中一张,若无旁人地睡下了。
沙纸纯叹了口气,也随脚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还很少人,偶尔有两个同学交头接耳地向她望来,埋头讨论着什么外,几乎就没其他什么嘈杂声了。
沙纸纯懒洋洋地倚在木椅上,看着窗外微亮的蓝天,出了神。
她在想,她来这个地方……究竟是来对了,还是来错了。
“请问,我有幸能帮你解决什么困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