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落尽梨花春事了2
承昭?
我心中一动。调换曲目演员,承昭断然没这个胆子,必然是太后指示。但借了承昭的公主身份,又兼她天真烂漫,皇后绝不能怪罪于她,反而还要赞许她孝心诚恳。
简单来说便是,陈皇后被耍了一次。而她不仅不能着急,还得做出温良的模样。太后此举,果真是老到,皇后到底年轻些,面上已经有些动摇,却还撑着笑:“公主果然有心。”
承昭口中的瑞烟已然缓缓上了楼,步履轻盈,身姿摇摆,端的是弱柳扶风。离得近了,更觉她眉目如画,仪态婉然。太后挥手示意她到面前来,口中笑道:“几年不见瑞烟,出落的越发好了。廉国夫人果然好家教,调教的女儿这般多才多艺。”
瑞烟半低了头,俏脸微红,而方才那位我不认得的贵族女眷起身,恭顺道:“太后谬赞,小女才疏学浅,见笑了。”
原来是林太后之幼弟,林竹熙之妻。林竹熙虽与太后同父异母,乃是庶出,却因借了家族势力,官居正二品,其妻受封正二品廉国夫人。听闻廉国夫人性情温和恬淡,与太后雷厉风行的为人截然相反,因此不受太后待见。其时萧承弈初登帝位,太后择选林氏女儿意图嫁入宫中,林瑞烟姿容最佳,当年却只得十三岁,且卧病在床,便没能入宫。廉国夫人性子寡淡,也不常来宫中走动,因此瑞烟美色不为人所熟知。
如今林瑞烟这般郑重的登台献艺,只怕也是为了姻缘。果然太后拉了瑞烟的手,向廉国夫人道:“这已经及笄,是否许配了人家?”
廉国夫人姣好的脸庞有一丝扭曲,声音似乎都颤抖起来:“回禀太后,瑞烟仍是待字闺中。”
承孝此时悠然开口,笑道:“近日在京中流传了一首诗,气象宏大,端稳和平,名为《盛世长歌》,可是瑞烟妹妹所作?”
林瑞烟淡淡一笑,声音平稳端庄,道:“正是。”然而眉宇间那一抹自傲的神色,却是错不了。待她一字一句念来,众人更是惊诧:“盛世千龄合,宗工四海瞻。天心初吁俊,云翼首离潜。德望完圭角,仪形壮陛廉。徐鸣苍玉佩,尽校碧牙签。纶掖清光注,銮坡茂渥沾。文明诚得主,政瘼尚烦砭。右府参机务,东涂赞景炎。庙谟资石画,兵略倚珠钤。坐镇均劳逸,斋居养智恬。讴谣喧井邑,惠化穆苍黔。进律朝章旧,疏恩物议佥。通班三殿邃,徙部十城兼。申甫周之翰,龟蒙鲁所檐。地灵奎宿照,野沃汶河渐。首路龙旗盛,提封虎节严。赐衣缠紫艾,卫甲缀朱綅。海谷移文省,溪堂燕豆添。班春回绀幰,问俗卷彤襜.舟檝商岩命,熊罴渭水占。治装行入觐,金鼎重调盐。”
十五岁小女儿,便有境界如此,果然是才华横溢。众人交口称赞,连萧承弈似乎都微有得色,被这歌咏之事赞颂的骄傲无比。眼见太后笑容和煦,我心中猜出了几分,便向太后笑道:“瑞烟妹妹才得十五岁,便德艺双馨,真真叫我们都是自愧不如了。太后一定要为她寻个好人家,好教珠联璧合,佳缘美满。”
太后冲我一笑,继而看了看萧承弈,再开口时,竟是语意惊人:“这孩子喜人,哀家看着就不舍得将她嫁出去。不若留在宫中做妃嫔,常伴哀家,你愿不愿意?”
闻此一言,我心中大骇。宫中为太后收服的妃嫔不在少数,甚至皇后当初都是太后亲自挑选的姻亲,只是数年之后不听从管教而已。如今将林氏嫡女纳入宫中,无非是想壮大林氏一族势力,更有取代、削弱陈皇后地位之意。但无论如何,贸然提出这一问,到底有些唐突霸道。
后宫势力想必又有一次大变动,不过这也能从侧面说明,萧承弈羽翼渐丰,太后不得不出此下策,将林氏女子硬生生塞到他身边,试图牵制于他。
然而此举终究会伤害嘉嫔罢?
连忙看向萧承弈,却不想正对着他的目光。他神色还如常,但那乌黑深邃的眼眸中,是无尽的坚硬与冰冷。他的眸子这般冷漠而空洞,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却在看到我的那一瞬恢复了正常。温和随性的目光是恭顺有礼,似乎那一瞬间的决绝与戾气,只是我的错觉。
瑞烟正立在萧承弈与我之前几步的距离,听太后这般说,更是娇羞无限,眼波偷偷飘向俊美温润的萧承弈,臻首埋的更低。女儿家这般举止,自然是心有所属了,想必是默认了。太后笑意更浓,转而向萧承弈道:“皇上可满意?”
萧承弈淡淡一笑,道:“母后一心为孩儿着想,但孩儿目下以朝政为要,怕是冷落了林小姐。”
皇后亦是笑道:“母后是否担心后宫妃嫔不能照顾皇上?妾身一定约束六宫,教他们尽心尽意服侍皇上,使皇家福泽……”
这分明是推脱了,林瑞烟年轻貌美,且出身高贵,若是入得宫来,必然是皇后心腹大患,自然是能拒绝就拒绝。只是太后犀利狠辣,自然不能简单的一语带过。
“皇后此言有差。”太后不温不火的开口,果然叫皇后无以回应,“皇上已然弱冠,膝下却只一子,子嗣上这般稀薄,不是长久之计。先帝在皇上这个年纪,早就有了三四个皇子,五六个公主,这才是皇家福祉深厚。皇后不为这后嗣社稷留意,哀家少不得要拼着病体多留意一些。”
这一番话巧而不夺,深而不拙,却一针见血的指出,皇后不称职,是太后勤劳顾全大局,直叫皇后紫涨了脸,还只能点头称是。眼见气氛凝重,我有意缓和这僵局,便向瑞烟笑道:“妹妹这一套曲子可是西施思念范蠡所唱,句句是情,字字带泪,却是柔婉不哀怨,温情不拖沓,当真是难得。”
瑞烟果然也是个懂事的,立时福一福身,有礼有节:“博陵郡主说的是。妾身自幼得家庭训导,要以国家大义为重,便像这西施,为国远嫁,饱受苦楚,然而最终与范蠡结成正果,实在是女中豪杰。然而妾身私下想着,西施到底是单薄女子之身,抛却爱人故乡,应对敌国君王,一定也会思念故国与亲人。因而这《采莲》中,相思之苦最难唱。”
太后闻言笑道:“瑞烟倒是个才女,典故上头头是道,陪伴在皇上身边,一定能够开解君怀,为君分忧。皇上意下如何?”
不知为何,看到萧承弈平静无波的侧脸,心头突然泛上无以名状的深切之情。身为帝王,终究是有许多苦衷罢,便连娶妻,也不能如自己所愿。枕畔之事皆有人算计,遑论其他?萧承弈身后并无母族支撑,却在太后凌威下苦苦挣扎,保住了这帝位,个中辛苦只怕难以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