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天大雪,京城内外一片洁白。百姓们都当是瑞雪照丰年的好彩头,浅儿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大概是殚精竭虑睡不安稳,胎动有些厉害,也因为时气吃食害喜不断。哪怕是住在京城的分铺,也是问鸡鸣而起,入夜才睡。说是进京向皇上认罪,却谁知,新皇登基并抽不出空闲来多看一眼外头的事情。浅儿也只好静等传召,顺便看看京城当铺的账册。
不看还好,看便是又一阵恶心袭来。寂如风果真不是个做生意的材料,一月下来,各处有人帮忙照看着,比起从前,却已经大不如了呢!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何况怀有身孕的凤浅儿了。
“少夫人怎么又看账簿了?这才刚用过早膳,时间尚早!”柔儿收拾完了,过来伺候,心疼着眼前的女子,不免多说了几句,“皇上他不是故意不见少夫人的,只是朝中的事情真的很多,奴婢托人打听过了,今天傍晚倒是有些清闲,只是……不知道少夫人是不是肯只身入宫……”
怎么听都像是一个圈套,天大的阴谋,等着请君入瓮。浅儿如何选择不去呢?她闭上了眼睛思考良多,去是不去都不像个样子,恐怕是另外一番慌乱。
“昨儿个一直传说是炎族示好,犁西各个部却闹上了,皇上一时间也抽不出时间,严查年下的事情。咱们是不是有机会糊弄过去。”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完全不是这样想的,五哥这是躲着不愿意见,“还是,他放不下依依的事情,一定要断绝咱们兄妹的情谊,也未可知啊!”
提笔写道:亲兄难妹情未央,可知绿云险黄粱?均因身怀六甲事,不济丢失旧云裳。并非怕君常怪罪,只是腹中有哀伤。寂家寄脉传香火,同是凤家人名扬。不求名利双双得,但愿今生平安向。问得卿心何所用,怎舍儒生禁围墙?大雪盈盈祝安顺,盼思共有是绵长。虽是一年好光景,兄友妹恭了平生。
柔儿旁边伺候笔墨,看得真真切切,那落款是,亲妹浅儿。仔细折了,小心放着封存。又亲自递给柔儿。
浅儿不能就这样独自去见皇上,只好以寄书信:“柔儿是能进得皇宫的,所以我身心,帮我送这封信到皇上身前自然不是难事儿。万事小心,不要让人知道了。”
白雪,虽然亮晃晃的好看,但其冰冷毅然,更是化而更甚,是旁人们感受不到的孤苦悲哀。浅儿如今像似了这白雪,内涵如何,便是寂如风也看不透。她心里忧虑不过是牵扯了旧事,如今又犯了新愁。
“如风啊如风,这茫茫白雪,也盖不住你的锋芒,所以伤人伤己,是不是又理所应当?”浅儿看着空空的院子,不免有些失落,“柔儿,准备东西,咱们出去走走,恐怕野外的寒梅正是盛开的时候!”
京城即便热闹,可这雪天路滑,周遭冷气腾腾,街道不免无人,唯有柔儿扶着凤浅儿。披着毡布斗篷,缓缓往城门外走。城里面可看不着显眼的红梅花,倒是白梅占了光彩,风景秀丽。京城之外不远有一亭子,名字伤感,唤作离乡亭。专为离开长安的人小憩而用,看看那即将离去的繁华,还有城外的红梅花,别有一番风味。
“时时刻刻花相似,岁岁年年景不同啊!”
离开的那一年,背着水妈自己偷偷回来过,五哥还是五王爷,她悄悄跑到王府外面想要看他一眼。那时候是兄妹各地相思为命,怎奈也会有今日,明明可以时时刻刻相聚,却终究隔了宫门去。
“少夫人,您看那红梅开的真好,不枉费白雪做衬,好似是专门为您开的红火,煞是好看!”柔儿扑了扑身上的雪,笑得无邪天真,浅儿也才看出她有贪景的时刻,“您又何必为了些不要紧的事情伤怀呢?待奴婢给您堆个雪孩子,取笑一回吧!”
说罢,柔儿便往雪地里钻去。浅儿微微一笑,看那红梅上面皑皑白雪,呼吸着冰冷却清澈的空气,她略宽了胸怀。顺手紧了紧自己的衣裳,低眉不再往远处看。只一会儿,却睡着了。模模糊糊地梦里有个人抱着自己,模模糊糊梦里地人呆看着自己。说是梦境,却又如此真实,说是现实,却又这般模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猛然睁开了眼睛,果然自己已经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起身一看,竟然是寂如风。
“夫君……”见是如风,她不免又多依偎起来,“你不是应该去铺子上看着么?乱跑出城做什么?”
“是你总不让我放下心,照顾你和孩子才是当今最大的事儿,生意上,大多数我都安排孙掌柜去奔波了,他自己也应付的来。倒你不是个省心的,雪才下起来,就出门了。一路上也没个能问的人,我顺着长街找过来的。谁知你竟然敢在这野外睡得香甜。我只好上来抱住你,免得冻坏了你和孩子。”
浅儿拂去他头上的残雪,笑了笑,转而黯淡了神情。明明,应该是为这样得来不易的幸福而开心。她的担忧从何说起,让她自己也不知所措了,原来那好事多磨的心态仿佛也瞬间烟消云散了。不是不爱了,只是太爱了,爱到害怕了,聚在一起,若是伤害,不如不曾,爱得痛快。
“浅儿怎么了?”他也看出了她的忧伤,“你看柔儿,在那边红梅下,堆雪人堆的多开心啊!等到孩子大了,咱么冬日也来这里赏梅堆雪人儿如何?”
想是逗她开心的话,听进浅儿心里别是一番滋味,该是幸福,反而是愁闷更多。从两人婚宴至今,竟然除了孩子,未有喜事。其他的事情,接二连三,接踵而来,让她应接不暇,疲累不堪。想当初多少柔情似水佳期梦,到如今忧思恶魇是平常,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只好摇了摇头,一切吞进腹中,不再解释。
“已经商量好,让柔儿帮我递封信给五哥,想着不出三日,他定会见咱们。夫君,来了京城,去看看他吧!咱们不能把礼输了。”
话题转移开了,又惹了如风不高兴。叫他去看寂如欢?不是明摆着把这些年的感情,一笔勾销一刀两断?怪只怪,他们两个各自怀揣心事,不肯面对,顾着逃避啊!
“才不,论理也是他来看咱们!再者,家已经分了,除了钱庄和当铺上的生意,我们两个少见面才是上策!”
夫妻两个竟然是说不上对方的开心话了,只是说曹操曹操到,看远处一个八宝玲珑马车,掀开帘子,下来一个风度翩翩地男子,正是寂如欢。浅儿和如风,也只能起身迎礼。如欢分家之后,身份更为尊贵些吧!
“草民、民女,见过丞相大人……”
如欢居高自傲,冷冷笑道:“这不是大哥和大嫂么!不必多礼,起身说话吧!”
说毕自己倒轻松地先坐下,哪里给大哥嫂嫂留了暖和位置?不过让他们对面而坐,面面相觑而已。凤浅儿早心上犹疑,寂如欢不怀好意,闹分家之事在先,盗贡品在后。没有真凭实据,她更是不好开口。况且对于如欢来说,既然已经分家了,便是当铺发展如何,已经于他毫无关系才对。
“如今丞相大人回京,自然身份地位无法同日而语,面子上总是要过得去才可以!”浅儿有心试探,便把绿云洞以及贡品的事情悉数告知,“我与如风仍然是戴罪之人,贡品至今下落不明,皇上不见,更是没了消息,尊称一句丞相大人是早晚的事情。您就不要推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