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的今天,在这间酒馆里我认识了一个男人。究竟是多少年前呢?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大概,记得那年的木樨花开得尤为的早。他来的时候,点了一坛桂花陈酿。他就坐在窗口,一个人喝着酒,酉时来,戌时走。每天如此……后来,他许久未来。整整一年,一年后同样的一天,他来了。他坐在往常的位置上,点的仍是一坛桂花陈酿。他第一次开口同我说话,他说他爱我。说,不知为何,总是会想起我。吃饭、饮水、行路、安寝……于是他回来找我。我以为,他会带我走,或者为了我留下来。但是,他没有!戌时的时候,他走了!许多年过去了,他未再回来过。于是,每年的今天,我便与人饮酒、不收酒钱!”她的声音里丝丝的哀凉,她淡笑着,我却恍然看见那紧握手心的朱钗早已刺破了她指尖的血肉。嫣红的血珠,滚落,像极了恋人间背弃时,声声句句的控诉。
她说得很简略,我知道,她刻意省略了很多。也许这个故事,她每年都会说给不同的人听,为不同的人免单,只是今日这人恰好是我罢了!故事说了太多遍,总是免不了越说越省,感情却是越渐入越深。我想,总有一天,她会不再对人说起这个故事,她只会静静的一个人坐着那靠窗的位置,酉时的时候,点一壶桂花陈酿,静静的一个人饮下,然后戌时的时候,起身离开。有人说,有时候太爱一个人竟会看轻了自己,竟把自己当成了是对方。虽然,她的故事我听不大明白,但隐约的字里行间,是那种热切的爱!年岁越久、回忆越深、思念越浓,爱情只会越发的刻骨铭心。今年胜往年,明天不复今年,若这般,迟早有一天,她竟会被思念掏成空磕,那时候爱情成了她的全部,而她自己却又连一丁点也不剩下。沉思往事立斜阳,当时只道是寻常。她的爱情便是这般模样。不知为何,恍惚间,我仿佛瞥见了自己。瞥见自己,满载的思念,却也只能对着空窗、对着斜阳,一个人喃喃说着自己的故事。
“一共一百二十八两!”常年饮酒,我自是知道这些酒都是价格不菲的。老板娘是生意人,她说免单,我却不想欠下什么。夜风很凉,寂静的人巷没剩下几盏灯。子时将近,只觉苍漠的皇城今夜幽邃无比。
听苍漠瑾曾言,城西杨家马场的马厩里有一匹好马。毛色纯白,脚程一日千里、一夜八百。不比千里马差,只是有些野性难驯。脾气甚至比千里马还大!苍漠瑾好几次想买,只是场主态度坚决,他堂堂一个王爷竟也吃了好几次的闭门羹。为此我还常常取笑于他,若是依了我的性子,若是看上了,怕是早就将其拐带出来了。他却是说,灵性之物,不可抢夺!我嗤之以鼻,却也不动妄念。毕竟那时深锁后宫,一是还未想好脱身之计;二是还未想好何去。如今去意已决,偶然想起,倒是觉得很对我的胃口!既然此时正逢子夜,子夜、子夜,本就是最合宵小之为。如今,饮酒毕闲来无事,倒是有功夫去瞅瞅。若真是瞧得上眼,倒是可以来个顺手牵羊。
杨家马场果然不愧是大家之派,若想悄无声息的混进去倒还真是不容易。没办法,看来只得重操旧业了。用毒,自是最好的!迷烟,自是为最佳!呵,杨家马场的守卫果真不简单,明哨、暗哨,一百步一个,不时有巡逻人经过。果然没有来错,这般的派头想来里边的好马定是不少!
苍漠瑾曾同我描述过杨家马场奇特的马厩之所,如今细细想来,倒是也不难找出那白马所在。苍漠瑾懂马,而我却不懂!他看马细细,毛色、体态、口牙、四肢甚至到年龄;而我看马却只是凭感觉。只不过,能让他看上,称为好马的,这世间却是罕见。不过,想来这白马算是个意外的惊喜。远远的咋看,只觉犹如漆黑夜里的一团白雪。浑身透白,如雪一般,不见丝毫的杂色。鬓角、鬃毛、马尾被梳理得十分柔顺、妥帖!不错,是匹很干净的野马!远远的瞧着,倒是很舒服!警觉性不弱,五十步开外的距离便已察觉我的接近,却是不慌忽忙的,瞅了我一眼,低头继续优哉游哉的啃着被刷洗干净的马料。不错,这马既已察觉到我的不怀好意,居然还可这般的镇定自若,的确难得!的确很个性!这淡定的模样,的确讨人喜欢!
我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靠近些、再靠近些!眼睛直直的盯着它,就生怕它一不高兴就来一声嘶鸣。它的眼睛很漂亮!大大的、水汪汪的,里面清晰的倒映着我鬼鬼祟祟的身影。唯见它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优雅的嚼着露在嘴外半截的草料,打量着我的神情带着几分顽劣的好奇。只是这一眼,我就决定要它!给它一个名号“水冉”。咋一听,这名字挺适合女孩子的,只是可怜这马遭殃了!因为,它被我卯上了!
近得可以贴着马身的时候,它仍未动、未鸣,只是凑过头来,嗅了嗅我的气息,干脆微微张口扯了扯我的袖子。露出整齐的白牙,鼻子里喷住微微的白气。它拉耸着脑袋,在我的衣服上蹭了蹭。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马,传闻它顽劣不堪,只是为何初见就这般的温顺?它的动作很亲昵,就好比我们早已认识许久那般,就好比它注定是属于我那般。“你可否愿意跟我走?”轻轻的抚过它的眼眸,那犹如扇贝一般的精灵,忽闪忽闪,很美。我确信它听得明白,因为它看我的神情闪过一瞬间的疑惑。就是那疑惑让我有一瞬息的心动?“你若跟着我,我许你不弃。你若想走,我放你自由!像你这样的马,本不应该被关在这。”我轻抚着它,凑近它那精神矍铄的马耳。我同它说话,我说要放它走,不是打动它,不是可怜它,而是竟觉得这般一匹善于奔跑的骏马,却也只能终日被拴在这小小的马厩之内。每天有人按时替它刷洗,喂它吃最好的草料,而它不能驰骋,只能偶尔在地上打一个滚,然后再站起来,继续被围在那小小的马场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