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千柳一路心惊胆战的跑回了景仁宫,寻着蔷薇便贴在她耳边小声而快速的将事情说了一番,并隐去了自己险些被发现的事情。
蔷薇听得面色沉重,不自觉的就抿起了唇,郑重的看着千柳,低声嘱咐道:“此时万万不可声张,你最好烂在肚子里!若是我从旁人那里听到半分,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千柳自然乖巧的保证不会外传,这是规矩,她年纪虽小,却也明白的。
蔷薇说完了,这才回了正殿寻慕容远,将事情说了,末了补上一句,“奴婢原就觉着贵妃娘娘让人赏赐东西这事有些奇怪,所以就多了个心思,让人跟出去打探了下。”说完,讨好的望着慕容远,生怕她责怪自己自作主张似的。
可她不知,慕容远根本不会这么想。在她看来,手底下的人只要没有二心,多几个心眼却是必须的。她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手无缚鸡之力,若是什么事情都要她自己动手去打听,平白丢了身份不说,更会让人觉得她软弱可欺,连底下人都管不好。
所以,听她说完后,慕容远的神色虽然还是是淡淡的,嘴里却难得说了一句夸奖的话,“你做的很好。再去打听打听,她们到底在盘算着些什么。”
“诺。”蔷薇应了声,把心底里想再一次替采薇求情的愿望狠狠压了下去,然后才福礼退了出去。慕容远却在想,舒贵妃对她的态度是十年如一日的,断然不会因为自己送了一份“大礼”就突然改变了,今天这番明目张胆的赏赐,想必也是做给旁人看的,而让初夏去找慕容宁,恐怕才是她最后的目的吧?
可是,有皇帝在身后撑腰,舒贵妃是不能把自己怎么样的,不然她这身体的原主也不会活到今天了。至于别的,她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有什么是能被舒贵妃所利用的。
慕容远不禁更是苦恼,经过这些日子,她越发肯定了这身体残留的记忆存在许多的漏洞,以至于她总是不知道某些事情的关键之处——如今想来,莫非是那麒麟香的“副作用”?!
不过,估摸着是因为今天自己下了淑妃的面子,让她狠狠得意了一把,所以让心腹去嘱咐慕容宁和自己搞好关系的吧。毕竟,不用亲自动手,只要和自己维持表面上的关系,就已经足够让淑妃难看了。
那么淑妃呢?
是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吧?不然以如今她慕容远的地位,淑妃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跑来“审查”自己,只为了要对付舒贵妃了。后宫女人的争风吃醋她没兴趣,只要不干扰到自己,就不用理会。
想到这里,慕容远神色一松,是时候该出手了,她招手让翠微过来,低声道:“你去太医院宣两名太医过来,顺便让顾言之跟着过来,别让人注意了就是。”
翠微却紧张了,“宣太医?公主,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那麒——”
她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慕容远警告的视线打断并逼了回去,慕容远沉着脸警告她,“这事以后不要再提!”见翠微应了,她才道,“我觉得这些日子过于嗜睡,不太正常,所以想让太医来看看。”
翠微脸色微变,急忙应道,“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话落,不及慕容远应声,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紫薇在一旁见状,忍不住轻声笑道,“翠微越来越像采薇了,莽莽撞撞的。”
慕容远回过头仔细一思量,倒确实是。初见的时候,翠微还是相当沉稳的,这会儿却显得有些急躁了,性子过于跳脱不是好事,看来是该压一压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关心则乱,这句话。
翠微领着两名太医来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时分,景仁宫的晚膳还没摆上,慕容远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亲自在花厅里等着。
顾言之跟在两名太医身后进了花厅,目不斜视的站在一旁,看着两名太医轮流替公主诊脉。半晌,两名太医分别诊出了结果,两人先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惊讶,然后才齐齐拱手道:“春日本就容易困倦,公主前些日子伤了身体,还未调养好,所以较常人虚弱些罢了。下官这就开一副调理的药药方,公主按照药方服药,调理半月便无碍了。”
慕容远面带微笑的点头,“那就劳烦两位太医了。”说着,便让紫薇领了两人去旁边的小书房里写药方,而作为跟班来的顾言之,则顺理成章的留在了花厅里。
慕容远这才让翠微打发了厅里伺候的其他人,把顾言之招到跟前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天青色的绣袋来,“这里面是十万两,你去帮我办两件事。”
来了!
顾言之心里忍不住一抖,面上紧跟着就带上了几分紧张之色,恭敬的接过绣袋,道:“微臣谨遵公主吩咐。”
“这两件事情一定要保密。”慕容远先叮嘱了一番,这才切入正题,“第一件事,你替我在城里购一套宅子,要尽可能的大,银子不够再跟我说便是。第二件事,宅子买好之后,我要你暗中在民间召集一批人,着手研制‘麒麟香’的解药。”
第一件事倒是简单,顾言之想想也就能明白,公主这不过是在替自己以后的日子打算罢了。可这第二件事,麒麟香分明无解,研制解药又有何用?
他忍不住劝道,“第一件事,微臣三日之内便可办好。可第二件事,公主,咱们如今连一星半点的线索也没有,微臣只怕……”
“怕什么?!”慕容远皱眉,“一日研制不出,十日还研制不出?一年研制不出,十年还研制不出吗?!本宫会想办法弄来一份解药给你,这蛊毒既然可以压制,自然可解!如今不知,不代表以后也不知道!”
“诺,微臣遵旨。”顾言之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坚持,沉声应了。心想,大不了多翻几本古籍,或者自己亲自前往蜀国一趟,总归不会平白浪费了她的信任便是!
慕容远这边刚交代完,先前那两个太医就写了药方过来,慕容远又问了些注意事项,便让翠微送了几人出去。出了景仁宫,那两命太医便一左一右的夹着顾言之问道:“言之,五公主单独留下你,所为何事啊?”
顾言之道:“没什么,就是问了问需要注意什么,下官才疏学浅,自然是不敢胡乱应对的,便没能答得上来。”说完,还故作憨厚的笑了两句。
两人回想起五公主整个过程中都冷着脸,临到让他们走的时候,那神情却并不见得有什么不高兴的,反而嘴角隐约有些上扬。
两人不约而同、饶有深意的将顾言之看了一眼,哈哈笑着相携离去,顾言之愣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啊?
然,这一刻他不明白,不久之后,顾言之就将这两人笑容里的深衣明白了个透透彻彻。那时候,后宫朝堂、市井民间都流传着五公主性好男色,身边男宠不断,就连太医院的左院判顾太医,都是五公主的入幕之宾……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且说这时,顾言之这么稍稍一愣,就错过了与两位太医同行的时机,愣了一会儿,刚要走,迎面却碰到了镇国公府的长公子、金吾卫的李大人。
若说出身,顾言之可能比李君曜要稍稍差那么一些,然,顾言之为人较刻板,最是看不惯李君曜这种章台走马的纨绔子弟,仗着家世寻花问柳还自认风流,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流氓!
李君曜此人呢,生性豪爽,喜好结交朋友,因而接触的达官贵人、三教九流之类数不胜数,烟花柳巷之地更是常客。
相比于顾言之看不惯他,他更加看不惯顾言之那种自命清高的假学道,李大公子认为,所谓的圣人之言全是一帮无稽之谈!男儿生当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只有在战场上,才能体现一个男人的价值!像顾言之这种媚上之流,是为他李君曜平生所不齿!
所以此时此刻,两个互不顺眼的人碰了面,那情形,无疑是……干柴碰上了烈火。
“顾太医这是从哪里来啊?”李君曜大声的打着招呼,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天色将晚,宫门也快要下钥了,顾太医还流连后宫,莫非、是有什么不臣之心?!”
李君曜身后的金吾卫小兵们顿时一抖。
顾言之也同样没好脸色,冷冷的说道:“李大人请慎言,这可是皇上的后宫,不是你镇国公府的后院,容不得你胡言乱语、造谣生事!”
李君曜冷笑道:“宫归有令,亥初之前,外臣无诏不得流连后宫。顾太医,你这是要本将亲自押你出去?”
顾言之丝毫不畏惧他,漫声说道:“五公主有召,微臣不敢不从。再说了,微臣不过是陪同张、李二位太医前来罢了,岂能算得上流连后宫?若是李大人有什么疑问,不如‘亲自’去求证一番?”他回以同样的嘲讽,料定了李君曜没办法见到慕容远,且就算见到了,慕容远也不会帮他,当下重重的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李君曜却是愣住了——这回倒不是被顾言之气的。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五公主召了太医,难道她又生病了?!
他身后的侍卫们见他愣了许久,不由得出声提醒道,“大公子,李大人?还走不走啊,小的几个还等着巡完这趟就交差了呢!”
李君曜这才慌忙惊醒,高声喊了句,“走!”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领着一众侍卫健步如飞的前行。
再一次走到西内宫旁边的夹道时,李君曜整个人都躁动了起来,上一次夜里,便是在这里约到了慕容远……自那以后他心里就一直记着那个眉目冷凝的小姑娘,这番听了顾言之的话之后,他就忍不住了!当下对身后的人说了句,“在这等我!”
一转身,便跑进了西内宫的月亮门,留下一帮侍卫们傻了眼,愣在原地,想走不敢走,想留又不方便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