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殿外的丹陛上,阳光正盛,春日风暖却也熹微,她站在阳光下傲然挺立,一动不动。
侍卫们拿她没办法,也不敢强逼。
众人互相看了眼,李君曜忍不住上前说道,“公主,您就先跪着吧,说不定皇上见您认了错也就消了气,不再罚您了。您是皇上的女儿,何必当着外人的面跟皇上置气,坏了父女情分?”
慕容远冷冷的看他一眼,也不说话,也不动。
他还想再劝,李君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挡在了他面前。他朝着慕容远揖了一礼,清越的声音如春风拂在耳际,“公主请听微臣一言。”
慕容远目光深幽的盯着他,“说。”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他声音清越,如山涧泉水,叮咚声中带着一股沁透心脾的凉意。
而后,她果真跪了下来,众侍卫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公主,天家贵胄,哪个他们都得罪不起……
这下好了。
众人长吁一气,纷纷向李君凌道谢,后者面含浅笑一一应过。李君曜的视线不动声色的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好几圈,眼里闪过一道莫名的光。
待其他人散去,李君曜看着自家那风度翩翩的弟弟,不轻不重的说了句,“二弟好本事。”
慕容远诧异的抬头,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年轻男子,一个剑眉入鬓凤眼生威,身姿高大英挺,威武赫赫。
而另外一个……
她这才认真打量起白衣翩翩的男子来,只见他面如冠玉唇若涂丹,明明是个男子,一双丹凤眼婉转流光,长眉入鬓又添了几分英气,却生的比女子还要美……他嘴角噙笑,弯起的弧度像极了俏丽的春日。
这两人都生的如此……俊朗,竟然是兄弟。
垂下眼眸,慕容远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真是好算计啊!看来今天不只是要对她小惩大诫这么简单了吧?
兄弟阋墙,为的还是一个女子……即使他日她慕容远坐拥天下,有着这样的事情,怕也不得安生了吧?
还有镇国公府……
老匹夫可真是算无遗策啊!
风华殿里,除了皇帝主仆外,再无别人。
元宝收了脸上谄媚的笑意,恭敬地跪在皇帝脚边,替他捏着腿。连日来缠绵病榻,皇帝的双腿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骨了……如今还能靠着药物强自撑着精神,可这样的他,还能撑多久呢?
皇帝凝目望着殿外,遥远的三个人影,一跪两立,目光深邃,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元宝动了动唇,想要劝他什么,在心里仔细斟酌着用词。可他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到皇帝重重的咳了一声,面前明黄色的衣襟上,顿时被鲜红覆满。
他吓得低呼一声,焦急的喊道,“皇上!”立时就要去传太医,皇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死死的握住。
“……皇上?”
“药呢?再给朕服一枚。”他张着嘴,哑声说,一边说话嘴角一边流出热烫的鲜血,刺目又惊心。
元宝脸色惨白,低声呼道,“皇上,不可!那是虎狼之药,多服一枚,奴才只怕……”
皇帝蓦然闭了眼睛,沉默一阵,再睁开时,眼底里尽是一片决绝之色。他深吸了几口气,蓄起力气,才道,“怕什么,朕,没那么容易死!”
“诺。”元宝不敢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亲自去斟了一杯温水过来,将黑色的药丸在水里化开,呈给皇帝。
服下药之后,又歇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帝才恢复了精神。
这回,竟然又是面色红润,双目润泽,精神奕奕的样子!和之前面如死灰气若游丝的模样,根本联系不起来……
皇帝动了动,意识到自己恢复了力气,便将身上染了血的外袍脱下来。元宝细细的收好,才出去唤了人进来,准备轿辇,送皇帝回寝宫。
皇帝的寝宫名为凌霄殿,在整个皇宫的中轴线偏北的位置,与风华殿隔着一条玉带河相对而立。
凌霄殿与翩云殿中间用一条长廊相连,两殿一廊呈工字型。前面玉带河则成了分割了前朝与后宫的界限。
皇帝的轿辇一路急性,入了凌霄殿之后,便大门紧闭,只留了元宝一人在殿内伺候。而其余下人则被禁止靠近皇帝的寝房。
皇帝下朝回了寝宫,而五公主责备皇帝当朝斥责并罚跪在风华殿前不到落日不准起身,这个消息,比之前任何一个消息的传播速度都快,不仅是后宫,就连前朝各官署衙门,也都传遍了。
“皇上上朝了?!”翩云殿里,享受了各宫嫔妃以及皇子公主们请安的优越感之后,皇后美滋滋的用了午膳,这才听到这个消息。
而祈春下面的话,却让她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她抓着祈春的手腕,修的长长的指甲嵌入她娇嫩的肌肤里,皇后颤抖着声音不断地追问:“皇上真的罚她跪了?不到落日不准起来?你再去打探打探,本宫要确切消息!”
她激动地语无伦次,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祈春疼的暗自抽气,脸上却仍旧是恭敬的表情,“娘娘放心,奴婢亲自去看过了,确实没错的。”
“哈哈,哈哈哈……”皇后放开她,止不住的捧腹大笑,整个人歪倒在美人榻上,笑得有些颠乱了。
“罚的好,罚的好啊!”她一边笑一边骂着,“小贱人就该罚!真就以为本宫拿你没办法了啊……哈哈……”
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
祈春暗自撇了撇嘴,心道,皇上罢朝一个月之后,最先召见的竟然是五公主,虽然训斥了一顿还罚了跪,可这份殊荣,却是天底下投一份。
皇后娘娘不觉得担忧,反而还高兴成这个样子,真是……愚不可及啊!这样想着,她看了眼颠三倒四的皇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走出正殿,她随手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低声嘱咐道,“你去一趟景阳宫,就跟大皇子殿下说……”她伏在小宫女耳边仔细的交代了一番,确认她都记下来了,这才催着她出门去。
站在廊庑下,祈春眉头紧皱的看着院子里迎春开放的各色鲜花,花团锦簇之中生机勃勃,却不禁开始担忧,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她心仪大皇子已久,可大皇子宫中只有大皇子妃一人,且皇后提过要给他纳妾多次,都被大皇子拒绝。
两人伉俪情深,着实令人羡慕……可她该怎么办?
作为后宫女官,她如今已经二十二岁了,还有三年就要放出去各自婚配。可她家中早已无人,谁来替她张罗婚事?
这条路已经是走不通的了,所以,她必须在大局改变之前,给自己谋一个出路来!
若是大皇子能够继承大统,看在她有功的份上,也会赏给她……哪怕是一个婕妤的位份吧?这么想着,祈春脸上就泛起了坚毅的神色来。皇后目光短浅,大皇子若要继位,靠她是不行的。
那么如今,该找谁帮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