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隋灵带着巫奇到达明月在淮洲的医馆时,天色已晚。西边的天幕上那橘红色的绚丽已经开始渐渐变得深沉,进而被墨蓝色的浓墨代替了。明月已经关了医馆回到了后面的厢房里,隋灵也不走大门,而是直接落入后院中。明月听到了后院的动静,也走了出来查看。
隋灵首先迎了上前去,明月温和地说:“佛祖有何指示没有?”
隋灵摇摇头说:“没什么,下了早课他就让我回来了。不过……”她忽然用带着笑意的声音继续对明月说:“我这次带回了一个伴儿。”说罢,她让开了身子,只见巫奇立刻欢快地跑了上前来,它也伸出舌头舔了舔明月的手。
明月微笑地抽手轻抚着巫奇头上的绒毛:“这就是那只麒麟吗?长得好快呀。快修炼成人形了吧?”
隋灵见巫奇如此黏在明月身边,她笑着说:“是啊,佛祖说快了。你看,它如此喜欢你,干脆给你当坐骑好了。反正我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有坐骑。跟了你,倒是会省了你不少的事情。”
明月抚摸着巫奇颈部的鬃毛,他微笑着说:“跟着我也蛮好,我看它也够健壮,载我们两个都没有问题。在他成人之前,我还是用障眼术将他变成大犬吧,这样也方便一起行走。”
隋灵不是很在乎地说:“随便你吧。”
明月于是搂住隋灵的肩膀将她带进屋子里去,而巫奇则是忠实地跟在他们二人的身后。
隋灵随口问道:“今天忙不忙?”
明月微笑着说:“看病人,和往日差不多。不过,明日我要去知府家里给他的老母看病。先前我开了几剂药给她医治陈年的骨痛,吃了老太太说舒坦许多,请我过去好好把脉,把其他的毛病也一并给看了。”
隋灵挑了一下眉头说:“哦?终于还是和官场牵连上了。”
明月的笑容变大了,他轻捏了一下隋灵的鼻子说:“什么叫做牵连上了?无论如何,病人是不分贵贱的。无论是知府家的老妇人,还是邻家的大婶,对我而言,都是治病而已。难不成,我还指望他帮我升官发财不成?”
隋灵也笑了,她掐了一圈手指说:“我们在这里还没几年,还要再过好些年我们才会要转去别处的。有这个知府帮你罩着,也不至于会向在别处那般受到当地的庸医们的排挤。”
明月则说:“我们这次离开淮洲,先不急去别处。我需要回天医殿去打点一下杂物,和天帝禀告一下,然后我们再物色下一个所在。”
隋灵说:“随便你,我只管夫唱妇随就是。”
明月问:“下一次,你该什么时候去大士那里?”
隋灵说:“两个月后吧。”
二人的交谈声很快就消失在被关上的房门之后。
空中铺着一层水墨色的烟云。隋灵再一次脸色苍白地离开大士的禅院,她没有立刻返回淮洲,而是站在禅院外的湖边,她需要先稳一稳带着眩晕感的头。自从上一次元神剥裂之后,似乎体力不如以前充溢。每每都必须停下歇息几次,才能继续自己的行程。隋灵询问过明月,而明月并不认为这是值得大惊小怪的异状,只是建议隋灵时常回泠冷泉去恢复元气。隋灵在泉水里浸泡一昼夜之后,元气果然全部恢复,也因此而增加了在泠冷泉的时间。
透过渐息的雨幕,远处的密集宅院深处烟雾蒸腾,如同那里忽然出现了一处温泉一番。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隋灵走近了那处烟雾缭绕的地方,焦黑的断壁残垣和那依旧还未冷却冒着青烟的废墟逐渐在隋灵的眼前展开了它那颓废的真面目。让她惊讶的,不是这片地方被大火摧残后的萧索,而是站在废墟边缘的明月。
隋灵走到一直看着自己微笑的明月身边,将一只手放在明月伸出的手中,她看了一下,然后问:“谁在知府家里放火了?”
明月也环视了一下四周才说:“想必是厨子烧完饭之后,忘了完全扑灭灶膛里的柴火,然后便点燃了厨房和周围的厢房。你来晚了一步,还好有巫奇在,他及时降了大雨帮着将大火扑灭了。”
隋灵不是很在意地说:“你们自己遁了就是,管其他人作甚?他们的寿数福禄在冥大那里自有定数,无需你过问的。我猜,没死人吧?”
明月用有些不悦的语气说:“你对苍生怎地还是如此地不在乎?和佛祖行走人间这些年,难道都没有一丝怜悯之心么?”
隋灵也有些不悦地说:“那知府本就心术不正,所谓厨房柴火走水,细想还不是有人借机报复而已。你居然还为他谋求福利?”
隋灵耸了耸肩膀,然后左右张望了一下说:“如果你这么说,就这样吧。巫奇呢?怎么没跟着你?”
明月说:“他因为降雨灭火,功德满了,在你回来之前刚刚过了天雷劫。我先将他送回医馆里去休息了,这里没我的事情了,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吧。”
隋灵轻点了一下头,明月便和隋灵肩并肩地穿过那断壁往知府府邸外走去。这时,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了急切的呼唤声。明月和隋灵同时转身,来者居然是管家。
管家已经两鬓斑白,显然他刚才跑得很是着急,他在二人的面前停下之后先是猛地喘了好几口气之后才说:“大夫,你赶紧和我去西厢房看看吧,大小姐带着小表少爷回来省亲,刚刚吸了点烟尘进去,这会儿小少爷忽然喘得都快憋死了。您赶紧过去救命呐!”
明月也丝毫都不迟疑,他赶紧说:“快请带路!”那管家就赶紧转身小跑而去,而明月也拉着隋灵的手紧跟其后大步地往院落的深处走去。
厢房里所有的大人都忙碌地人仰马翻,大家众星捧月地围着那贵妃榻上半坐的小孩童。那小孩童此刻正被憋得脸红脖子粗,表情异常地痛苦。他周围的大人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都是徒劳无功的。哭泣和安慰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团。屋里的众人看到明月的出现,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一位身穿墨绿丝绸便服的中年人赶紧上前,一把抓住明月的手腕就将他往贵妃榻那里拖了过去,他还边走边说:“快去快去,就快没命咯!”
明月也不挣扎,任由他将自己带到了小孩童的面前。明月一言不发,他立刻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乌黑的木盒,他单手打开后就从里面抽出了一根银针。跟在明月身边的隋灵默契地将木盒拿了过来,只见明月立刻用空出的那只手捏住了小孩的鼻尖,而另一手上的银针则是立刻刺破了鼻尖的皮肤。明月捏着鼻子的手同时用力,迅速挤出了两滴黑血。只见,还未等明月将手放下,那小童就已经消停了下来,脸色也恢复了红润,仿佛前一刻将要窒息濒临死亡的情况就并未发生过一样。
小孩的快速恢复让他身边的母亲嚎啕大哭起来,隋灵见状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而那先前那个中年人也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急出来的汗珠,然后便立刻将明月和隋灵二人请出了那间厢房到了一处偏厅。那中年人边走边向明月道谢,而明月则是开始打听起那小孩的身体状况起来。隋灵默默地跟着他二人听着他们交谈,她也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