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四人便挤了些,沐清欢挤在沐玦身边,风濯在她正对面。见沐玦的手垂在垫旁,被广袖罩着,又有小几遮挡,沐清欢将手探进他的袖口,摸到他的手背,用指甲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刮了下。
余光瞥见他诧异地看了过来,沐清欢一下将手塞进他的手心,右手提壶,笑着为四人都斟了杯茶,袖下的手被他骤然握紧。
借喝茶瞥了眼他微红的耳垂,因为他未束冠,被墨发遮住,只她坐在他的旁边刚好能看见。似有所感,他的目光转了过来,沐清欢对他笑了笑,仍由他握了一路。
大半个时辰后四人才到京郊的田庄,云十三早便候着,见沐清欢还携了风家兄妹二人,微诧异一下,便道:“郡主,都安排妥当了。”
沐清欢点点头,扶着沐玦的手下了马车,便对风回雪道:“我这几日买了不少人,给你瞧个新鲜事。”
“买人?什么新鲜事这么神秘,把我哄到这来?”
沐清欢笑了,却不解答,“你瞧见了便知。”
庄子的各个厢房都设成上下铺,圈了地平整成操练场,一应设施沐清欢在进京的路上便让沐长风使人在京中置办下,故云十三只需将设施安置好便成,效率颇高。
而此时,操场上站了两千人,具是女子!
两千女子,皆着黑衫黑裤,长发统一束了马尾,本该极有气势的场面,但众人面上都有惶恐不安。虽不敢吵闹,但都一圈圈缩在一块,很是畏缩。
沐清欢瞧了云十三一眼,他立刻上了操场上,对地上抽了一鞭,众女吓得一缩,却是皆乖乖按之前他吩咐的站好。
云十三他是死士,沐清欢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训练出来的,即便让他来教也是等不及,故而她只收了十岁以上的女子。
如今一瞧,还是小了些。这些被卖的女子都是穷苦人家,这次又糟了灾个个饿得皮包骨头。只她在路上买的五百人跟着她吃了饱饭倒是好很多,精神好,对她也敬畏。
风回雪见沐清欢竟买了这么多女子,又瞧场上那些奇怪的器具,除了石头弓箭,和扎的草人,其他的皆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
兵器的锻造都有极严格的标准,私造大量兵器按谋反处置,沐清欢只能命云十三将箭头全用尖石代替,刀剑枪棍也皆是木制。
沐玦瞧见场上那么多女子,皱了皱眉头,不愿多看。
沐清欢向三人歉意一笑,便上了高台。
那些女子见本来见四位宛如天人的男女出现,都在暗暗揣测谁是主子,忽见那白衣小公子突然站了出来,一阵骚动。
这明明就是个半大的少年,竟一口气买了她们这么多人,这不是胡闹吗?其中有人听说过有钱有势的人家爱买一些女子做荒唐之事,终是红了眼眶,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一个哭不要紧,但那恐慌不安的情绪瞬间传染了着其她人,顿时满场都是嘤嘤的哭泣。
这哭声在空旷的场上回荡,偏远,凄凄厉厉……
沐清欢立在高台之上,也不阻止她们,只眼光扫过一排排的人,仿佛要把每一个人都瞧清。
风回雪有些担忧地看看沐清欢,又看看场上那哭做一片的女子。
却不想沐清欢就那么浅笑地扫过去,那些女子渐渐哭声小了些,云十三会意,立刻搬出一个箱子,抱到高台上,在沐清欢身边打开。
箱中的纸张在开箱时,掀起又落下,高台之下,众女却奇迹般止了哭声。
“你们应当认得这是什么吧?”沐清欢素手抚过箱中一打打纸,“这些卖身契本郡主皆可还与你们。”
郡主?!嘶……台下一阵吸气声。这位小公子竟然是郡主,那郡主买她们是可怜她们这些无辜的女子吗?
众人的心情忽悲忽喜,这短短时刻内,大起大落。
沐玦的注意力从不在台下那些女子,不管她们是骚动还是寂静,看着台上沐清欢那锋芒毕露的笑脸,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玩闹,不会伤己半分。
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看她清浅的笑,看她张扬的眉。忽又想起今日她推开自己时的窘迫,抢衣服时美目流转的娇嗔,将小手塞到自己掌心时的顽皮,好像……那样的她与此刻截然不同,那样的她只属于自己!
“可若是本郡主将你们卖身契悉数归还,就此放你们离开,你们觉得自己出了这庄子,可能从此饭饱活命?”
沐清欢眸光一冷,仿佛一下看到这些女子出了庄子后悲惨的死亡。
众女却也因为沐清欢的话,一阵茫然担忧。是啊,若是郡主就这么还了她们卖身契,她们还能去拿?父母卖了她们一次,回去便能卖第二次,甚至卖到更腌臜的地方,不回去,又有谁能收留她们?
“你们可是还想着出去能依赖谁?呵,被卖过一次,却一点都不长记性。你们若是依附他人而生,那你们的命永远就像我手中的这张薄纸。攥这张纸,便能要你们生死,玩弄你们的尊严!”
沐清欢突然厉声指出她们的痛楚,又忍不住嘤嘤啜泣。
“本郡主乃逍王爱女无双郡主,父王麾下兵将十万,个个骁勇,人人铁血。本郡主自幼在长清,看着我大震儿郎们,上阵杀敌,守土卫国,可恨自己竟生做女儿身,不能随父出征。可是女儿身又如何?本郡主便为天下女子先,叫天下之人瞧着我大震女儿,不输儿郎!父王开明,从未用三从四德来要求本郡主,即是女子,自定婚嫁,自谋前程。不用守在家中任由父母随意嫁娶,不用在夫家看人颜色。如今本郡主也许你们自定婚嫁,自谋前程,待你们立功之时,还你们自由!这契机摆在你们面前,不知卿等……可愿?!”
沐清欢的话太过惊世骇俗,回应她的只有众人惊恐的表情,渐渐化作纠结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