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年,他说的不是真的吧?”一个哀怨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安静,却让气氛更加诡异。安年和张辉,还有教室里所有人都同时将目光投到伫立在门口的芯蕊悲伤愤怒的脸上。
“你是谁啊?哪个班的?见都没见过,跑到这里来质问安年。”知道安年向音樱告白而生气的女生,无处宣泄情绪,正好把气发泄在芯蕊身上。
芯蕊惊恐地睁大眼睛,这些人是不是都患了失忆症?为什么没人知道自己是安年的青梅竹马,是安年的女朋友。
安年无力地叹着气,瘫坐在自己座位上,芯蕊使劲推开挡住她的女生,将便当重重放到安年面前:“我知道你比我优秀太多,不想让学生会的其他成员知道我们的关系。但我才是你女朋友,你怎么可以向其他女生告白?”
便当被扫落在地,安年苍白的脸不断变化颜色,愤怒得发红发紫,又无奈得惨白,沾染着鲜血的寿司散落一地,让安年感到阵阵恶心反胃。
“如果不是你父母一直恳求我,我连跟你说话都不愿意。我们根本不是什么青梅竹马,是你硬逼着你父母买下我家隔壁的房子。我们从来没有约定一起上学放学,是你一直跟踪我。我们更不是恋人。”安年一口气说完后,按捺着心脏,努力平复心情。
芯蕊呆望着满地的寿司,嘴角扬起惨淡的笑容:“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妄想?生病的人是我?”
地上的寿司渐渐清晰,关于午饭的记忆也清晰起来,每一次精心制作的便当,最后,总是一个人的午饭。另一个便当盒子被放置在身边,然而,没有任何人享用它。那些所谓的午饭约会里,主角一直只有自己一个人。
法停止的谎言
找不到真正的病源,就无法彻底治疗传染病,无法阻止病菌的传播。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找出真正说谎的人,就永远看不见事实真相。谎言也像传染病一样,无法停止,一直传播下去。
越来越多的谎言,甚至让说谎的人也忘记了真实。
“刘芯蕊有妄想症”的定论在学校里传开了,芯蕊只觉得那些声音非常刺耳疼痛,只想逃离。从学校逃走,远远离开安年,芯蕊想,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妄想症慢慢康复吧。
对于芯蕊强烈提出要搬家和转校的要求,父母没有反对,反而高兴地同意了。父母到学校办理转学手续,芯蕊在家整理东西。使劲把床底下的小箱子拖出来,被灰尘呛得一阵咳嗽,晨光落在已经有些发黄的信封上,还有那些自己和安年都绽露着灿烂笑容的合影。
芯蕊颤抖着手,慢慢抽出一封封信件,泪水不禁打落在安年俊秀的字迹上。那些美好的记忆,一直到升入高一,安年绝情地提出分手,让芯蕊受到太大打击。无法舍弃,不舍得放手,所以还是以“恋人”的身份偷偷跟随着他。不甘心和嫉妒的病菌在芯蕊心底滋长蔓延,覆盖了两人那场最纯净的初恋的美好记忆。
自己,的确是安年的青梅竹马,也确实是他曾经的恋人。芯蕊抱起箱子冲出家门,自己是受到太大打击才会记忆混乱。但安年就算不再喜欢自己,不愿意再当自己男朋友,也不应该说谎,欺骗所有人,污蔑自己有妄想症。
安年是努力游说许城学长才能进入学生会的,可惜他进入学生会的目的只不过为了追求音樱。那天照样想给安年送便当时,芯蕊分明听到许城学长劝安年离开学生会,安心学习,不要再执着。
无论是学生会主席的职位,还是刘音樱,都是属于张辉的。芯蕊坚信自己洒在音樱身上的只是普通花粉,绝对不会让她像许城学长那样全身红疹溃烂。
许城学长突发的怪病,也许和安年有关!芯蕊咬紧嘴唇,努力奔跑,如果自己不迷失在悲伤的泥沼里,不逃避现实。也许能更早察觉,安年已经陷入比自己更深的泥沼里,被谎言、盲目、贪婪和虚荣所缠绕。
早该发现,因为和自己的早恋,成绩一落千丈的安年,只能和自己进入一样的普通高中。从踏入这所高中那天开始,安年就病了,染上了许多无法停止散播的传染病。患上妄想症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安年。
闪烁着刺眼光芒的警车和救护车停落在学校门口,满身红疹的张辉被带上救护车,一脸茫然失措的安年被戴上手铐。安年把装满新鲜猪肉的小黑盒放在落满阳光的窗台上,芯蕊默默注视担忧着,却无法阻止用尽一切手段想实现“妄想”的学生会主席职位,得到最优秀的女生音樱的爱情的安年。
和许城一样,安年往张辉身上洒落了肉毒素,收到恢复意识的许城报案后赶来的公安始终迟了一步。
安年神色迷茫地从芯蕊身边经过,芯蕊突然伸手紧紧拉住安年手臂:“安年只是被病毒侵蚀了,患了点小小传染病,我会等你治好了,再一起庆祝生日。”安年朦胧的眼睛慢慢明亮起来,似乎也想起两人最初的回忆。
芯蕊不会忘记,那次两人同时患上流行感冒,为了不传染班上的同学,一起在家休息。安年自习之后帮自己补课,比老师教得还好,那场流行感冒过去后,两人就陷入了名为“爱情”的“感冒”。
其实,那一次,芯蕊并没有感冒。只为了陪伴因为流行感冒不能参加考试的安年一起缺考,一起学习,一起补考。
也许,那第一个谎言里,就开始滋生着病毒。而现在,谎言终于能够停止下来。望着绝尘消失在远方的警车,回望议论声纷乱的人群,他们面容模糊五官扭曲,只有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不断发出恶毒的,嘲讽的声音。
芯蕊知道,那些可怕传染细菌并没有完全消失,也许,下一场传染病很快又会进入谁的体内,迅速蔓延。
谷村奇照
全国摄影大赛颁奖典礼上,主办方在舞台上展示了加大制作的金奖摄影作品。会场上瞬间骚动四起议论纷纷,各自猜测着这张模糊一片的摄影作品暗含什么玄机,怎么能超越其他所有优秀作品,夺下金奖。
李日辉故意使劲揉揉眼睛,不顾场合地“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台上的摄影作品嘲讽道:“是底片暴光,洗糊了吧?”主办方邀请的各界名望评委们脸上浮现不满的神色,刘响慌忙伸手一把捂住日辉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的嘴巴,向身边的同行们点头表示歉意。
就算是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伙伴,刘响还是受不了日辉这种大大咧咧不懂礼节的样子。不过想想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两人从出生到五岁都在孤儿院生活,但五岁后被不同的人家收养。
日辉的养母又在收养了他几年后就意外去世,受太大打击的养父把妻子意外死亡的责任推卸到日辉身上。总是怨恨着“如果不是收养了这孩子,说不定就不会死了,这孩子一定是灾星。”
“哎呀,放开手拉,想谋杀啊?”幸好,日辉在那样受到诅咒似的家里,还是努力成长为乐观的人。日辉白一眼小心翼翼态度谦恭的刘响,不满地报复般狠拍一下刘响脑袋,“我是替你不值,才特意申请负责这个报道。倒要亲眼看看是哪个家伙凭多优秀的作品拿到金奖的。”
日辉得意地拍拍胸口,脖子上挂着的记者牌子在会场灯光下闪烁明晃晃的光。日辉的父亲自暴自弃,终日酗酒,在那种恶劣的家庭环境下,日辉却还是靠他自己的力量考上新闻学院,进了本地最权威的报社。刘响想想自己,幸运地被著名摄影家收养,养父母在他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一次又一次摄影比赛的落选让刘响越来越怀疑自己是否有成为摄影家的才华。
而这次准备的作品,连父亲都称赞,为什么会输呢?要说输得心服口服,那是不可能的。
“有传闻说这幅名为《喊魂》的摄影作品,能让看者心魂不定。说不定评委们是被迷惑了才投它一票的。”日辉随意翻着手里的资料,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揣测起来。
刘响不禁怀着质疑的心情仔细打量台上的作品。模糊不清的人物轮廓,与其说是暴光过度,倒不如说是光线不足的情况隔着迷雾拍摄的。只有那跳跃着的橘红火光,正在焚烧着什么,但火光却没有为摄影提供光亮去照清人物面容。
照片中面孔模糊的人手里似乎还不断敲打着什么,伴随着一下又一下清脆的敲击声,幽深的呼唤声飘荡在空气里:“回来吧,回来啊,孩子。”
“是一个悲伤的妇女吧?”夏意轻柔甜美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把刚传到刘响耳里呼唤声吹散了,也把刘响吓了一跳。
“怎么才来啊,夏记者。”日辉已经做了不少记录,打趣着刚到现场的夏意。这两人是新闻学院的师兄师妹,夏意还没毕业,全靠日辉推荐介绍她到报社里实习。也因为日辉,刘响和夏意才能成为恋人。日辉嘴上没说什么,但大家那么多年朋友,从孤儿院出来后,又在初中重逢,刘响看得出来,日辉喜欢夏意。
夏意不满地噘噘嘴巴,在刘响身边坐下,冲日辉吐吐舌头:“我可没偷懒,刚进场听到宣布金奖,我就先去调查了解这照片和摄影师的底细。”
刘响这会脑袋才渐渐清楚起来,想起刚才夏意在他耳旁说的话,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夏意的手催促道:“了解到什么了?你怎么知道那照片里是一个悲伤的妇女?”夏意从未见过刘响那么惊恐失态的样子,日辉边推推刘响提醒:“你弄疼夏意了,慢慢听她说吧。”刘响这才发现自己把夏意白皙纤细的手腕都抓红了,慌忙松开手指急急道歉。
“没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这次的作品明明呼声很高。所以刚才我溜进后台四处打听了解,很多工作人员都说‘评委们像中了邪似的认定那作品该拿金奖’。”夏意顾不上手腕阵阵辣辣地疼,反而心里更疼,怎么看这作品也没有出色到能够超越刘响作品的地方。也许正如大家所说,这是一幅带着迷惑人心的邪气的作品,会把人的魂给吸走。这幅作品的标题也很诡异,夏意望着台上森冷的作品,幽幽说道:“据说摄影师郑兵在北边山谷里偏僻的村落里拍摄的……”
“刚刚接到非常悲痛遗憾的消息!金奖《喊魂》的作者郑先生被发现溺死在拍摄这幅作品的西谷村河里,现在,希望全场为郑先生默哀三分钟……”主持人颤抖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夏意的话。全场一阵短暂惊恐骚动后迅速陷入死寂,那幅《喊魂》仿佛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所有人都感到头皮发冷。
夏意低头默哀前,惊讶地发现身边的刘响,嘴角闪过一抹诡异的笑意,清亮的眼睛放射着狩猎者的冰冷锐利的光彩。
“咔嚓咔嚓……”默哀刚结束,郑兵获得金奖的那幅模糊不清的照片成为所有到场人士相机捕捉的猎物,被无数瞬间留下成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