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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北齐书》《北齐书》亦有数卷亡失,而后人取《北史》以补之者。试以《北史》核对,便自了然。盖《北史》虽据各史修成,而其间剪裁增损,必大同小异,断无有一字不差者。今《北齐书》本纪内惟《文宣纪》与《北史》繁简互殊,其为原书无疑,神武及文襄纪之前半篇,及废帝、孝昭、武成、后主纬等纪,则与《北史》字字相同,此必非原本也。《文宣纪》后一论,《孝昭纪》后亦一论,而孝昭论前半篇仍是文宣论,核之《北史》文宣、孝昭二帝总论,则一字不差,盖《北齐书。孝昭纪》与论俱亡,后人遂取《北史》内《孝昭纪论》补之,而论内又未删去文宣半篇,以致两卷之间,文宣论复出也。《武成纪》一卷无论,《后主纪》一卷有论,而其论系武成、后主合为一论,核之《北史》二帝同卷之总论,亦一字不差,此亦取《北史》补之,但分卷未分论也。《皇后传》亦与《北史》字字相同,惟《北史》于后传外兼传妃嫔,此则但有后传无妃传,盖亦从《北史》内摘出后传而不及妃嫔耳。其《诸王传》,《北齐书》高祖十一王为一卷,无论,文襄六王为一卷,无论,文宣、孝昭、武成、后主诸子合为一卷,则有论,其论却合文襄诸子在内。核之《北史》,亦字字相同,盖《北史》自文襄诸子至后主诸子本合为一卷,故合为一论,而补书者但取《北史》各传分为二卷,而论未及分,故文襄诸子有传无论,文宣以下诸子有论而又兼文襄诸子也。其《宗室传》则赵郡、清河二王另为一卷,其文字与《北史》繁简各殊,传后一论,专为二王,其为《北齐书》原本无疑。其他则亦从《北史》抄出,但分卷小异耳。《北史》齐宗室与神武诸子同卷,《北齐》抄出,但分卷小异耳。《北史》齐宗室与神武诸子同卷,《北齐书》以神武诸子为一卷,列于文襄诸子前,而《宗室传》另为二卷,次于后主诸子后。除赵郡、清河一卷外,其馀诸传亦与《北史》字字相同。盖北齐原书纪传多有亡失,而目录具在,补书者摘《北史》以凑合原书卷数也。惟《文襄纪》后半篇与《北史》迥异,又语无伦次,亦必非《北齐书》原本。自武定五年文襄辞丞相以后,据《北史》尚有两年之事,至武定七年八月始被盗刺死。今《文襄纪》则辞丞相后即叙其致侯景书及景答书,下即叙文襄无礼于魏静帝之事,又不书明年月,但云“七月还晋阳,遇盗而殂”,则似文襄之卒在武定六年矣。且文襄卒于邺,而此云“还晋阳遇盗殂”,则又似卒于晋阳矣。按文襄与侯景往复书本在《梁书。景传》内,文襄无礼于静帝之事本在《北史。静帝纪》内(此事本在《北齐。高德政传》内,《北史》于《德政传》删之而著于记),其被兰京刺死一事,亦即在《北史。文襄纪》内。盖补书者全用《北史》,恐人见其抄袭之迹,故于此纪杂取诸书成篇以示小异,而不知其芜杂不伦也。按唐初虽修成梁、陈、周、齐诸史,自有《南、北史》出而诸史皆不行,自非大力藏书家罕有能备之者。今所传《后魏书》、《北齐书》皆宋初取内府本,并募天下善本校正刊行。观于胡安国等序《后周书》,谓仁宗出太清楼本合史馆秘阁本,又募天下献书,得夏竦、李巽两家本,始校正镂板以行。是内府之藏,天下之大,不过此数本。《周书》如此,魏、齐书亦可知,有宋镂板时,度亦必购募以校其缺佚,而已遗失若此,可见唐时诸史之流传于世本自无多也。今诸史遍天下,而世罕有知其残缺取《北史》补成之事,则未尝取《南、北史》核对耳。《周书》《周书》叙事繁简得宜,文笔亦极简劲,本令孤德所撰也。德在当时修史十八人中最为先进,各史体例皆其所定,兼又总裁诸史,而《周书》乃其一手所成。武德中诏修各史,德已奉敕与庾俭修《周书》。贞观中再诏修诸史,德又奉敕与岑文本修《周书》。继又引崔仁师佐修,是同修者虽有数人,而始终其事者德也。李延寿南、北二史亦先就正于德,然后敢表上,则可知德宿学,为时所宗矣。今试取《北史》核对,当后周时区宇瓜分,列国鼎沸,北则有东魏、高齐,南则有梁、陈,迁革废兴,岁更月异,《周书》本纪一一书之,使阅者一览了然。《北史》虽亦兼记邻国之事,然有书有不书者,如高欢之死,高澄之篡,皆北邻大事也,侯景之逆,梁武、简文、元帝之革易,皆南邻大事也,而《北史。周纪》一切不书。《周书》本纪则大统十三年书齐神武薨,其子澄嗣,是为文襄帝,十五年书文襄为盗所杀,十六年书齐文宣废魏帝而自立。其于萧梁之事,则于魏废帝元年总书云:侯景之克建邺也,奉梁武为主,梁武以愤恚薨,景又立其子纲,寻废纲而自立,纲弟绎讨景擒之,是为元帝;于恭帝元年,又书梁将王僧辩、陈霸先立梁元帝子方智为主。此皆《北史。周纪》内所不书者,而《周书》则纪载不遗,以醒眉目,此书法之最得者也。宋、齐、梁、陈及北齐书,凡易代之际,必有九锡文、禅位诏,陈陈相因,可为呕哕。西魏之逊于周,当亦必有此等虚文,而《周纪》不载,更见其剪裁之净。他如赵贵等传后总叙八柱国十二大将军,可见一代策勋之典;《苏绰传》载其六条诏书及《大诰》全篇,可见一代创制之事;《宇文护传》载其母子相寄之书,千载下神情如见;《王褒传》载其寄周宏让书,《庾信传》载其《哀江南赋》,此二人皆以才著,故特存之,以见一斑,亦非如《魏书》之广辑芜词,徒以充卷帙也。惟魏孝武之崩,乃周文以其与明月公主乱故鸩之,《周书》但书魏孝武崩,而不见被鸩之事。王罴当元颢入洛,曾受其伪官,而《周书。罴传》亦不书此,未免意存隐讳。《宇文导传》:侯景遣使请援,朝议将应之,乃征导为陇右大都督。按景在河南。距陇右二千余里,有何关涉?据《北史》,是时本令陇右大都督独孤信往援侯景,故移导于陇右也,《周书》少此数语,遂无头绪。又《独孤信传》云:景寇荆州,乃以信为大使,抚慰三荆,寻除陇右大都督。则又似信先往荆州,后任陇右矣。以《北史》参较,则信本督陇右,因有侯景之事,故遣往荆州,及景已入梁,故信仍回陇右也,《周书》亦不叙明。宇文贵之子昕入隋为功臣,《周书》以其为隋臣,则不入周传可也,乃又附于《贵传》后,既附传矣,则昕在周武帝时为武帝决策攻克晋州及并州之战,武帝以失利欲还,昕谓“破竹之势已成,何可舍之?”遂再战,即破晋阳。此皆在周时功绩也,而《昕传》又不书,未免取舍失当。又《皇后传》每后必载其策立之文,亦殊无谓。至其编次各传,宇文测、测子深及宇文神举,皆宗室也,而不入《宗室传》。宇文孝伯,深之子也,又不附《深传》,而另为卷。王雄、王谦,父子也,侯莫陈崇之与侯莫陈顺,尉迟迥之与尉迟纲,李贤之与李穆,赵贵之与赵善,皆兄弟也,而亦各分卷,未免多费笔墨矣。

《隋书》《隋书》最为简练,盖当时作史者皆唐初名臣,且书成进御,故文笔严净如此。《南。北史》虽工,然生色处多在琐言碎事,至据事直书,以一语括十数语,则尚不及也。或疑其记事多遗漏,如薛道衡死,炀帝曰:“复能作‘空梁落燕泥’否?”及李密牛角挂《汉书》并侍直仗下,炀帝斥为黑色小儿之类,列传中皆不书,似觉疏略。不如此皆事又丛碎无关系者,不过《世说》及诗话中佳料,本非正史所宜收,删之正见其去取得宜,未可轻议也。又如裴矩入唐为民部尚书,何稠入唐为将作匠,陈茂入唐为梁州总管,此宜俟他日编作唐臣。乃以其功绩多在隋世,遂为立传于《隋书》,更见当时公论在人,毫无忌讳。虞世南在贞观时宠遇甚优,而其兄《世基传》内直书罪恶,不能稍掩,尤见史笔之严也。惟房彦谦在隋世本无事迹可纪,而特载其与张衡书数千百言,叙为佳传,未免以其子玄龄时方为相,且总知诸史,故稍存瞻徇耳。张衡与晋王广谋篡,文帝临危时,广使衡侍疾,俄而帝崩。此何等事,而《衡传》不载,仅于《宣华夫人传》内附见之,则亦未为直笔。至于韦孝宽虽立功于周,然隋高祖摄政时,尉迟迥怀异图,孝宽奉命驰往察变,得其反状,乃亟西还,每至驿辄驱传马而去,复谓绎吏曰:“蜀公(即尉迟迥)将至,宜速具酒食。”迥果遣骑来追,每驿无马,有盛馔,遂追不及,而孝宽得回,使高祖严为备,则孝宽之尽心于高祖可知,是《隋史》宜为立传,而竟不书,岂以《周书》内已有传,故不复复出耶?然其子韦寿方立传于《隋书》,则孝宽有功于隋之处,何妨于《寿传》内叙入,乃《寿传》既不叙入,又于其从子《韦艺传》内见之,殊两失矣。李密归唐,封邢国公,以其隋末尝臣于越王侗,故亦立传于《隋书》。然密入唐旋复被诛之事,何以又不书?此不可解。伊娄谦一生事迹在周,宜编入《周书》;卢思道事迹半在齐,半在周,乃俱编入《隋书》,亦觉无谓。《北史》:源师以孟夏龙见当雩,高阿那肱闻之,以为真龙出,惊起问龙所在。师曰:“此龙星见,非别有真龙也。”阿那肱怒曰:“汉儿多事,强知星宿。”《隋书》则述阿都肱语曰:“何乃干知星宿?”此语殊不及《北史》之明爽。《通鉴》:来护儿奉命由海道征高丽,猝闻杨玄感反,回兵击之。诸将以非诏旨为疑,护儿曰:“高丽之事小,玄感之患大,如以违命见责,我自任之。”遂回,破玄感。《隋书》但云玄感作逆,护儿勒兵与宇文述等击破之。此语似不如《通鉴》之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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