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班师回朝,孙权亲自率领文武大臣在十里亭处迎接,场面之大在吴国可谓首次,满朝文武一齐跪倒:恭迎上大将军凯旋!
突然,嘭的一声,高台上一排焰火接连射出,宛如蛟龙出海,轰然炸开,腾跃于夜空,璀璨如霞,形状各异,如花开富贵,如蝶恋花丛,如万年长青,如龙腾虎跃……那星落如雨的天空满是耀眼的锦绣华彩。
陆逊震惊。
他刚刚想要朝拜皇上,宫人忙将一顶黄罗伞盖举在他的头上。孙权伸手拉过他的手却觉得这只手刹那变得冰凉。
“伯言可是病了?”
“还好。”他只能淡淡的说着,他觉得自己此时象一只风筝被送到了苍天的最顶端,站得太高了一个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这道理他何尝不明白。来到金殿,他忽然跪下:“承蒙陛下抬爱,臣——惶恐。”
扶着他的那双手此时至少是温暖的:“伯言这是为何?”
“陛下赐臣的规格太高,超乎人臣的礼遇,臣恐承受不起。”
“伯言是朕的擎天之柱,此乃毋庸质疑,难道不可承受朕的赏赐?”
他不再言语,但心中始终那么沉重,他不是被功名冲昏头脑之人。
庆功宴开始,红丝缎盖住了桌案,金樽玉酒,觥筹交错,美酒佳肴,缕缕飘香缭绕于静垂的丝锦帷幔之间,笙歌舞蹈,鼓乐声声丝竹悠扬,缭绕在整个金殿。
当皇上封赏时,他为全琮请尚鲁班公主。他明白议儿这次去前线是鲁班的主意而鲁班的目的既是全琮。果然全琮又惊又喜。但是陆逊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此次若是他的议儿出了事情他不敢想象。
他又递交了奏章,为死去的和活着的请功,之后他装做酒醉趴在桌案上,孙权命人送他回府。
回到江陵侯府邸,送他回府的人走后,他便清醒过来:“公主在何处?”
阿月急忙回答:“回禀驸马,公主正在沐浴。”
“你等为何不守侯反在这里悠闲?”
“回禀驸马,公主不让奴婢守侯。”
“你们都退下。”
“是。”
他直奔浴池,浴室内充满暖意让他只觉得手足、脸庞都在热。绛红织锦地毯铺展至玉阶上,浴池热气袅袅的浮动、水光潋滟晃动。议儿以为是阿月:“我都说过了让你们退下。”
她的话没说完他已走进池中抓住她的手腕,眼底一抹笑意:“我陪你一起沐浴,不好吗?”议儿未及回神,已被他在水中揽住住全身,他那热切的眸光迫视着她:“议儿从回来之后一直躲着我,究竟为何?”
议儿没有回答。从战场回来之后她似乎成熟了许多,变得很沉默。梦里她时常被惊醒,她的脑海里总是出现战场上撕杀的场面:战马踏过一具具尸体,地上的尸体插着刀、还有被弓箭射中的、还有被活活砍死的,真是残不忍睹,议儿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好几天她都不想说一句话,她总是想洗去这些可怕的经历。
“议儿,这些日子我又何尝不想你?”
说话间他的左手已勾住她的腰部,右手伸至颈间,唇俯在她的耳畔,热气顿时拂在议儿颈间,他的双唇啄吻着议儿的耳垂,俯身沿着肌肤一寸寸的吻下去,灼热的气息映于议儿光裸的肌肤上,那绵软的感觉让她如此清晰、如此熟悉,水波晃动,陆逊扳过议儿的身子猝然揉紧,含住她的双唇,倾注他那绵绵无尽的思念,可是议儿却拼命的将他推开。这个举动让他此时充满欲望的血液顿时冷却下来,无奈的他只好穿上衣服又用一个精致的毯子将议儿裹住抱回卧室。
“议儿还在记恨为夫?”
一直沉默的议儿脸上流下泪水:“伯言,为什么要有战争?满地都是尸体,父皇当初曾为我们下旨赐婚就是为了让你给他杀更多的人?”
陆逊完全没想到议儿会说这番话:“议儿,我何曾杀人?”
“你平山越、彝陵那一战、还有诛杀李桓、罗历和今朝的石亭这都是你的功劳,满地的尸体皆因你一挥手。山越原本平静,为什么由于父皇和你的出现山越即开始造反,所谓的东吴盗匪帝国,你们恐难辞其咎!”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一个女子之口,而这个女子是他一生的挚爱:“够了!在议儿的眼里,为夫竟是如此不堪?这是我为吴国做的一切你居然说我是为了一己私利?”
议儿的目光漠然:“如若说起那满地的尸体,夫君的功劳最大,你一挥手就是千军万马,满朝文武都在跪迎你,自古以来大将军的军职已是最高,父皇居然为你特设了一个上大将军,真是亘古未有的奇迹。父皇过分的高兴是因为上大将军为他杀了太多的人。你踩在众人的尸体上走向你的辉煌。”
“议儿,你可知你说些什么?这些话如若传到陛下那里会怎样?”
过了一会儿他冷静下来:“议儿,那是我的职责,我的职责是保护国土不受侵犯,魏国侵犯我们的疆土我们当然要反击,难道我们还要坐以待毙?”
“如此说,你这是爱国行为?”
“可以这么说。”
“可是口口声声喊着爱国的人往往是最大的窃国者。”
他忽地从床上坐起来:“不要说了!”陆逊第一次被他最心爱的人激怒。
“议儿,如你所言,你的父皇和你的兄长们还有许许多多的将军甚至你的亲生父亲都是刽子手,可是如果没有他们,你此刻怎会在这里当公主?”
“我不是公主,我只是父皇赏赐与上大将军的物品而已。”
“胡说!不错,陛下是将公主赏赐与我,但我一直拒绝那是因为我不知议儿就是公主,为了我心中的议儿,我不惜上断头台,可是公主殿下却用你的任性和顽皮将我摆弄于股掌之上!”
“我没有!没有…我只是不想作为父皇的奖赏品才离宫出走。”说着她呜呜的哭了起来,多少日子的委屈和痛苦此时都哭了出来,陆逊顿时手足无措:“议儿不哭,议儿乖。我不说了就是。”他将她搂在怀里,哄着她,就这样过了好一阵议儿才冷静下来,他知道她在那场战争中受到了同龄的女子从没有过的惊吓,可是她的表现确实令他震惊,他忽然有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她的勇敢是他无论如何想不到的,这段时间她经历了太多,那血腥的场面在她的脑海里恐怕一时半刻是抹不去的,他温柔的揽过她:“议儿,我想回上郡。我只想,永远握着你的手就像现在这般,不让你离开我,而你,也愿意让我握着你的手,愿意永远在我身旁。”
议儿流着泪点头。
“议儿,你可否知晓,那一刻我只想号令大军后撤,我只想做你一个人的伯言。”
议儿只是抬起双眸望着他。
他捧起她的脸,俯身温柔的吻去她脸上的泪水,那毯子渐渐滑落,他的手紧揽着她,双唇吻向侧颈与肩骨……此时的议儿无力支撑,任凭他将她引向漫无边际的原野……
夜半的梦里议儿突然大喊:“放开我!混蛋!放开我!大哥——救我!”
陆逊被惊醒,急忙将她抱起来:“议儿,议儿!”
议儿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做梦,可是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她大哭。陆逊急忙让人拿来清水为她洗去脸上的泪痕:“议儿乖,定是梦见可怕的事情了。”
“我梦见那个魏国人将我抓在战马上,我看见大哥只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唉。”他一声叹息:“这次都是你那个妹妹出得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