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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飞山恋(2)

事后,小媳妇一直纳闷:一个仰面放在床上的连头都还抬不起来刚满月的婴儿怎么就能掉到床下去了而且是面朝下?她不敢多想,但是,自此以后,她也是倍加小心,就像蓝老太在小宝丢失了一会儿后更加看护得紧一样。

3

三岁以后的蓝晶玲终于有了户口不是黑户了,她可以上县幼儿园了。在她正式上了户口之日,恰逢小媳妇坐月子满三十天。蓝老太指挥老伴用小媳妇娘家人送来的那十多只鸡中的最后一只鸡做主菜,再炒了几个菜六个人一起吃了一桌算是团圆饭吧。

饭中,蓝老太宣布了蓝晶玲是她女儿的事实,又交代了各自该如何称呼,叮嘱蓝晶玲以后称呼她老伴高老头叫爸爸,见着她小儿子老三两口子叫小哥小嫂子,在市里工作的老大该叫大哥老二叫姐姐等等。尽管蓝老太都做了交代,但是,直到蓝晶玲十八岁以后,她才敢放胆地称呼这些比她大了二十多岁的老哥老姐们,在她幼小的心灵和有限的常识中,她认为应该叫叔叔阿姨才对。不光是蓝晶玲不愿意这样称呼,就是老大老小的小孩也不愿意称蓝晶玲为姑姑,蓝晶玲有史以来还未听到过有人叫她姑姑。

家里没人愿意接受这错了辈的称呼,但是,又没人能改变现况,蓝老太在家里是个斩钉截铁说一不二的人物,没人能改变她,几十年来都是这样,更何况是这件事!饭后,蓝老太一边坐在那里拿牙签剔着牙,一边用平淡冷静的语调对正在收拾碗筷的小媳妇说吃过这餐饭就分家了,要小媳妇自己开伙。小媳妇心里有那么一秒钟的吃惊,但是马上就不觉得意外了,反而有丝轻松感。那一餐饭,小媳妇一个多月来第一次感觉到了鸡汤的鲜美,她不明白之前喝的鸡汤为什么那么寡淡无味;她更不明自己生小孩以前可以磕得碎那坚硬的山核桃的牙齿为什么现在却连刚下树的鲜桃都咬不动了,这让她费了很大功夫上中医院去扎了好几次针灸又吃了几颗强的松才勉强可以吃得动鲜桃。她不知道,那都是因为月子里吃了凉水兑的鸡汤而造成的。而且,一个月子出来以后,小媳妇还落下了腰疼的毛病,这毛病时轻时重从未断过,影响了她后半生。

其实严格地说,蓝晶玲在三岁上县幼儿园之前,还上过几个月的私人幼儿园。那时的县幼儿园特别紧俏,小孩子不满三周岁一般是进不去的,要进去都要有不错的关系。加之蓝晶玲那时又没有户口,就只有在私人幼儿园混了几个月。那时候,小媳妇正大着肚子,有时候还去接送她。为了防止被拐的事再发生,小媳妇接她的时候,就用那毛线编的像辫子一样的绳子套在蓝晶玲的腰上牵着她在大街上走,这样让她的手中始终有力感,让她时刻感觉蓝晶玲的存在她才放心。走在大街上,有时会碰上亲戚熟人打个招呼,他们问:“这就是小宝啊?”她就回答他们:“是的,这是小宝。”

蓝晶玲在那个私人幼儿园里结识了一个当时在她心目中印象深刻的朋友——时过境迁,斗转星移,现在的蓝晶玲早就忘了当时的小朋友了。那个小朋友叫咪咪,两人很是合得来,不管上课下课都打闹在一块,玩得很开心。所以尽管蓝晶玲后来转到县幼儿园去了,一段时间内她还是念念不忘那个叫咪咪的小朋友。

某一天,正是分家过后没多久,天气开始晴朗起来了。蓝老太把她搁置了大半年的草帽找了出来洗刷了一番晾在阳台上备用。谁也没注意到是什么时候那草帽被风吹落到了楼房后面的水沟里去了。在草帽晾起到发现草帽落在水沟里这一段不长的时间里,只有小媳妇两口子和蓝晶玲在场,还有一个就是不会说话不会走动总在睡梦中的小媳妇的女儿。

蓝老太就怀疑是小媳妇从中作祟将她的草帽丢进了水沟,她想自己做了那么多昧心事小媳妇肯定怀恨在心借机对她进行报复。但是,她又没有证据证明是小媳妇做的,不能直接对小媳妇发作,就问蓝晶玲是谁把她的草帽扔进了水沟。蓝晶玲回答说没看见。蓝老太就利诱蓝晶玲说:“只有你们几个在这里,不是你那会是谁?你告诉我,我给你棒棒糖吃。”棒棒糖是蓝晶玲最向往的东西,一个棒棒糖可以让她两只小眼睛笑弯了像两只小蝌蚪,也可以让她的嘴巴弯得像香蕉。尽管有棒棒糖的诱惑,蓝晶玲还是说没看见谁扔了她的草帽。

蓝老太在心里认定了是小媳妇做的好事,只是蓝晶玲不说出来,这让她很是恼火。当着小媳妇两口子的面第一次对蓝晶玲开了杀戒,狠狠地抽打她,打得她呼天抢地泣不成声,但是,她还是说没看见有谁扔了草帽。小媳妇两口子都说没人扔了她的草帽没必要对一个小孩下此毒手,蓝老太更是气急败坏,提起被打扑在地的蓝晶玲,咬牙切齿双目圆瞪怒发冲冠地指着她的鼻子尖厉声问道:“我最后一次问你,是谁扔了我的草帽?”蓝晶玲从未见过这等凶神恶煞像,吓破了胆,顿时停住了哭泣,小媳妇两口子在旁边噤若寒蝉,只见蓝晶玲瞪大了眼睛吐出了三个字:“是咪咪。”真是天大的笑话!咪咪这个时候还不知在什么地方玩得正高兴,哪会想到地球的一角正有人供出她扔了别人的草帽。蓝老太听完长叹一口气无言以对。小媳妇两口子却松了口气,他们真担心蓝晶玲会屈打成招道出是他俩所为,那他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经过此事,小媳妇终于对外界以及亲戚间传说的蓝老太有点精神不正常的传闻将信将疑起来,传说她的精神不正常都是因为**********时被冤枉错判而引起的,如今虽然平反昭雪了,但是如果有谁在她面前提起她坐牢的事她就会跟谁急。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人之初,性本善,人一生的品性从小就决定了。蓝晶玲在她三岁时的这一场表现证明她不是一个随便冤枉别人的人,除非万不得已。

发生这件事以后,小媳妇搬家了,搬到了他老公的单位上去住。尽管那只是平房,而且离城中心很远,小媳妇上班很不方便,但是他们也愿意。他们担心如果还不搬出去,长此以往,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小媳妇没人带小孩,就自己去找保姆。开始找了好几个,都不如意,有的是刚从乡下来,还想找更好的事做,并不安心带人,随时都准备离开。有的一点都不负责,只是当着主人的面就做样子抱抱小孩,主人上班去了就任小孩在地上哭闹自己再干私活比如给情人绣鞋垫什么的。小媳妇下班回来听邻居们说了后心痛不已,后来还是自己跑回娘家求家人找了一个远房亲戚,这才稳妥了。小媳妇是外县人,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远房亲戚跟自己生活在一起,也就从未将那亲戚当保姆看待,那远房亲戚给她带人也尽心尽力,两人相处融洽,以至后来那远房亲戚结婚生子小媳妇都去贺喜,她们之间还经常走动联系不断。

自从那次草帽事件后,蓝晶玲感到自己的人生似乎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她不再是那么无忧无虑天真无邪了,时刻感到有一种不安的因素环绕着自己,让小小的她隐隐有了逃离和躲避的念头,可是,天涯茫茫,何处是她该去的地方?她还想不了那么多。

事实上,蓝老太并不是那种有了闲情逸致就可以性情温顺的女人,她对自己的三个子女的爱都是粗枝大叶毫无慈爱可言,老了又怎么能改了本性呢?她怎么可能去细致地照顾一个孩子?所以,她对蓝晶玲的爱也只是一时性起,如她自己所言,就把她当个宠物一样地养着。蓝晶玲的生活起居基本上是靠蓝老太的老伴高老头来料理,几十年的共同生活,已将高老头从当年风流倜傥的青年磨练成了一个持家好手,所有扫尘除灰掌勺洗碗这些事他都做得熟能生巧,现在,他更是为了蓝晶玲倾尽所藏来做出可口的饭菜。所以,蓝晶玲小的时候,只有蓝老太是把她当个猴儿一样逗着养着,逗她笑,她也就开心。

蓝晶玲渐渐长大,到了诵读“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的年龄了,却没有人能耐心地教她,以至于后来蓝老太戏谑蓝晶玲说她从小到大从学校扛回来的红叉叉都够扎好几个篱笆园了。虽然从面相上说她那光洁宽阔的脑门说明她IQ并不低,事实是她所有的考试都未及格过。尽管她有吃有喝也有穿的,但是,三岁多了,当同龄人都在父母的教导下背诵着唐诗或掐着指头数一二三四五认识ABCDEFG时,却没人教她这些,她就像蓝老太的一个猴儿般生活着。

发生草帽事件时正是蓝晶玲三岁多,那时她刚转入县幼儿园。那件事对她的影响很大,很长一段时间,她变得有点迟钝欠活泼,全然没了三岁多小孩子那种可爱顽皮的天性。加之换了县幼儿园这个新环境,让她更是一时难以融入伙伴中去。县幼儿园不像私人幼儿园多是平头百姓的小孩在里面,这里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有平头百姓之子,但也有权贵富豪之后,霸道忍让凶狠懦弱礼貌粗痞什么都有,小小幼儿园实则也是一个大社会,让蓝晶玲一时难以适应。在县幼儿园里,虽然老师们了解她是弃儿,尽管也有人持同情之心,但是更多的人投向她的是好奇和鄙视的目光,那些目光总是令幼小的蓝晶玲感觉既不友善又很费解。回到家里每天见到的也就是两位老人,生活缺乏朝气,其中一人还是让她心有余悸的人,她的生活一时没有了欢笑。

蓝晶玲在县幼儿园里幽幽暗暗地上了三年,按部就班地读完了小班读中班再读大班,然后就要上小学去读学前班了。

蓝晶玲从幼儿园毕业时,高老头特意为其准备了一桌饭菜,表示祝贺。开饭前,高老头拿着一双筷子和蓝晶玲专用的饭碗,竖起来问:“小宝,你告诉爸爸这是什么啊?”蓝晶玲回答:“是碗和筷子。”高老头再将筷子分开放在碗的两边,问:“这是什么呢?”蓝晶玲回答:“是碗和筷子。”高老头拿出一支筷子放在碗边筷头向下,又问:“这是什么?”蓝晶玲迟疑地回答:“是碗和筷子。”高老头又将那支筷子换了个边筷头向上问:“这是什么?”蓝晶玲还是回答:“是碗和筷子。”蓝晶玲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吃饭爸爸会有那么多问题。高老头却轻叹了一口气,再次问蓝晶玲:“你会写数字110、101、10、6、9吗?”蓝晶玲摇头说:“不会。”高老头问:“那你在幼儿园里都做些什么了?”蓝晶玲想了想,回答道:“玩橡皮泥。”

蓝晶玲所在的幼儿园班上有五十多个同学,可能再也挑不出第二个像蓝晶玲这样的孩子了,没有谁像她一样刚出生一个月就被亲生父母遗弃,也没有谁像她一样到哪儿都得不到同龄孩子的关心和爱。自她上幼儿园起,老师们就从来没有因为她是弃儿而对她关爱有加,他们知道,其他的孩子都有亲生父母在监督着,稍有闪失他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们倍加小心。唯有对蓝晶玲,他们可以轻而视之,因为她是个连亲生父母都遗弃了的人。从幼儿园到上小学及至中学,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在教室里自娱自乐,老师们对她的要求是只要不影响纪律就行了,其他的就不闻不问,反正九年义务教育她要读完。在这种环境下,蓝晶玲的学习成绩就可想而知了。她上了三年的幼儿园,末了连数字都不认识,这三年等于是白上了。

蓝老太对蓝晶玲的学习不闻不问,她说过了,又不靠她求功名。高老头心中焦急,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他毕竟年过花甲了,身体欠佳,没有精力来操心了。

眼看着暑假结束后,蓝晶玲就要进入小学了,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她的人生轨迹有了小小的改变。

4

蓝晶玲六岁那年是一九九七年。这一年,世界发生了一些重大事件,1月1日——联合国第七任秘书长科菲·安南上任;7月2日,泰国爆发金融危机,由此引发的金融动荡波及东南亚及世界金融市场,让全世界人们记忆犹新。中国也发生了几件重大事件,让国人记忆犹新,其一是2月19日那位在中国南方创造了春天的故事的一代伟人******去世,那几天不管是电视里还是电台里到处哀乐声声,人民深深怀念******;另一件事是7月1日香港回归,这是一件鼓舞人心载入史册的事件,相信所有经历了一九九七的人都不会忘记。对六岁的蓝晶玲来说,一九九七也有她铭心刻骨的事,让她没齿难忘。

一九九七年暑假的一天,天气闷热难当,蓝晶玲正跟二老在家无所事事时,小媳妇带着女儿佳妮来了。蓝晶玲一看见佳妮来了,眼睛一亮,马上走上前拉住佳妮的手一边玩去。小媳妇刚刚从幼儿舞蹈培训班将女儿佳妮接回来。给她带孩子的亲戚前两天走了,上深圳打工去了,小媳妇也不打算再请保姆了,因为过完暑假佳妮就上县幼儿园了。但是,这个暑假小媳妇面临着无人带孩子的难题,她曾委婉地向二老提过能否给她带一段时间,被蓝老太一口回绝了。蓝老太说:“我们已经带了一个,还带一个,你就不怕累倒我们啊?”小媳妇哑口无言,思来想去,给女儿找了个假期的幼儿舞蹈培训班,并不是为了将女儿培训为舞蹈家,仅仅是为了女儿能有地方可托,自己上下班时只要接送一下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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