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文礼言的嘴快,将脱口而出的侍年换成了永娘,得了陈永年淡淡一瞥,她反倒挺欢乐的。笑眯眯迎了上去:“还记得我吗?”
“是,永娘给文大人请安。”
“诶,哪里来的请安,可受不起。”文礼言摆摆手,对两人说,“你们好久没见,想必很多事情要聊。但,”她低头笑笑,“我看皇上对永娘上心的很。那些宫里的公子,现在为止,都无法出宫省亲,连宫外递牌子求见,都极少恩准。我说,你们啊,今晚吃了晚饭,不要留宿,早早送永娘回宫。”
那赶车的内侍谄媚地眉开眼笑:“文大人说得有理。皇上特命小人陪同陈公子回府,虽未提及何时回宫,但小人想,总不能让皇上久等。毕竟今儿是中秋,若陈公子能在中秋夜陪在皇上身边赏月,那真是天大的福气。”
天大的福气么?陈永年又扯了下嘴角,神情淡然,驱了马陪在马车旁。一路无语,只听“咯吱咯吱”车轱辘碾过石板路。陈永年心思不宁,这中秋年年过,今年却有些不同了。
往年的中秋,以前的皇女,如今的皇帝萧纬,会偷偷溜出宫,带着笑,嚷嚷着说还是陈家的饭菜好吃。他手指微微收拢缰绳,白马不服气的喷了口气,甩了甩鬃毛。陈永年无声笑了下,拍拍白马的头,又叹了口气,仰起头,倒是见着了火烧云。晕黄偏红的云,逼近天际,将天边染成半红。
红色,喜庆的颜色。皇帝终于还是大婚了啊。喉咙有些干涩,他已经忘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皇帝的感激,变成了忠心,到如今又变成了难以启齿的感情。这份感情,无法对任何人说明。甚至夜半梦回,连自己都不敢对自己内心坦诚。
偶尔他会想,若是有机会重新来一遍,他会不会在遇到萧纬的时候,就干脆向她言明,他是个男人。仔仔细细想过无数遍,都没办法得出正确的答案。可这一遍一遍的回想以前,竟是一遍又一遍不断加深他对萧纬的感情。到头来,只有股庆幸,若不是假扮了女人,他就没法站在萧纬身侧了吧。
“阿姐。”永娘在马车里轻轻唤了声。
陈永年侧过头,看向青色布帘随着车轮微微摇摆,却没有应答永娘。永娘现在养尊处优,应是萧纬对他不错。心内无意义地酸疼一记,倒想起萧纬当时说得那句:“我会对他好,就像对你一样。”
“阿姐。”永娘掀开车帘一角,那双黑眸转向他,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我,”永娘见陈永年没有说话的意思,话语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眉眼一弯,笑道,“阿姐,这回家的路怎地那么慢,我都饿了。”
那赶车的小侍,笑嘻嘻的奉承道:“陈公子,不是小人故意拖慢。陈公子可是皇上心里最要紧的人,小人是半点闪失都不敢有。”
永娘不敢接话,眼神死死盯着陈永年,见他依旧淡着神情,却转过头没有再看他。心里一松一紧,满心满腹的愧疚也好,说不出的羞愧也好,就突然间冒了出来。急忙忙转了话题,“听说阿姐最近升官了,不知道忙不忙累不累,父亲还好吗?”
“回府再说。”
永娘收到陈永年淡淡回应,不免松了口气,又自责怎么能在皇帝内侍的面前问这些事情。忙放下车帘,人缩回车厢。紧紧拽着帕子,偏是坐立难安。情不自禁又将悄悄打包回来的包裹,放在膝盖上,打开一样一样的细细瞧了一遍。
包裹里头,说穿了都是萧纬赏下的一些物件,有些还是他住的宫里的摆设。永娘瞧着喜欢的,觉得是好的,都小心翼翼藏了起来,趁着今儿出宫,都带回陈府,想交给安人。他身无长物,也只能靠着借花献佛,来表一片心意。
车子到了陈府门口,却见着熟悉的身影,陈家表小姐陈恩泽。这货是见过永娘的,也知道永娘是陈永年的小侍,名叫侍年。但却不晓得,陈永年认下义弟,送入宫中的人就是侍年。若是一般人瞧见了也就罢了,换了是陈恩泽,按照他们之前的恩怨,就算是真的也要说两句,弄得人疑心是假的。何况,如今就是假的,要是被陈恩泽发现,她怎么会甘心放过。
陈永年一摆手,让马车停下。内侍还没说话,就听车厢里永娘低声说道:“从旁边的小路进去。”内侍哎哎两声,刚想说,皇上送来过节的,怎地能从边门走,这不是打皇帝耳光嘛。
就见陈府门前,那个吊儿郎当的小姐,一手敲着乌黑锃亮的九节马鞭,一边嚷嚷着过来:“哟,永年妹妹得了好官职,见着自家穷亲戚,都当做看不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