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一室静谧。
夜鸾煌黯然垂下眼睑,这些事他哪里会不知道?
“你若是担心皇上,以及皇室宗亲的安危,大可不必。”
一只温暖的小手悄然从案下伸来,包裹住他不自觉握紧的拳头。
“京师虽然失守了,但天下依旧是夜氏的,想在短短几天里改朝换代,绝无可能。”凤绾衣冷声分析道,字字有力,“这场叛变若是花无涯发动的,他必须得扶持一个傀儡皇帝继位,挟天子以令诸侯,方能令万民信服,可如若不是他,是夜临风。”
提及此人,凤绾衣的语气比方才更冷了三分。
“他更不敢对皇上出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弑父的罪名一旦背负到身上,世人谁愿服他?一人一口唾沫,便能将他给淹死!
“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拿下南梁,至于楚国,待平息眼前的正事后,再考虑不迟。”
南梁在手,他们便有了与叛军一决高下的筹码。
夜鸾煌沉吟半响,终是被她说服了。
“好,就听你的。”
闻言,凤绾衣眉宇间凝聚的愁思,散去不少,轻叹道:“我还真怕你会一意孤行。”
“怎么会?”夜鸾煌摇头失笑,反手将她的柔荑握住,顺势把人带入怀中,“你的用心,我都明白,夜里我便命康浩在军营外系上红绳。”
“万华尧的人必定藏在军营附近的城镇里,不然,他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唯有藏身在附近,方能第一时间看见他们给出的信号。
“呵,那不是正好吗?”夜鸾煌闷笑道,下颚抵在她的肩头,嗅着她身上散发的淡淡体香,只觉心中的烦闷都烟消云散了。
“可不是?”凤绾衣笑容狡黠,“他看见红绳就会差人和我们联络,若能跟踪此人打探出他们的藏身地,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我们与万哉的约定就完成了,动作够快,说不定能在雁大哥的消息传回前,平息乱局。”
早日掌控南梁,就能早日解决外患,着手处理内忧。
“要能这么顺利,最好不过。”
夜鸾煌喃喃低叹道。
‘啪’
一记暴粒在他拢起的眉心处炸开。
“丑死了。”凤绾衣虎着脸轻斥道,她最不喜的就是他愁眉不展的样子。
夜鸾煌挨了打也不气,宠溺地冲她笑了笑。
“你这呆子!”
凤绾衣面颊微红,难为情的撇开头去,但身畔投来的炽热目光始终如影随形地黏着她。
“我去找康浩。”
她腾地直起身,作势要走。
“一会儿再去吧。”
夜鸾煌不愿松手,双臂仿若钳子似的,牢牢紧固在她的腰上。
“松手,有人进来看到像什么话?”
“看见又何妨?”
她本就是他的,不是么?
凤绾衣有些愣怔,随后,扑哧一声笑开了。
“霸道。”
夜鸾煌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说:“我只对你如此。”
只对她么?
凤绾衣心窝一软,好似吃了蜂蜜,又暖又甜,但嘴上却说:“我看你是跟着雁大哥久了,好的没学会,尽学了些不着调的本事。”
她挣扎了几下,便从夜鸾煌的怀里退出,出帐找康浩去了。
在帐外向把守的士兵问了问他的去处,哪想到,却听人说他在花蝶衣的帐外。
凤绾衣略感吃惊,脑海中不期然闪过几天前,在与西凉侍卫比试途中看见的画面。
她若有顿悟地摸了摸下颚,康浩对花蝶衣难不成真有何非分之想?
“大小姐。”
南枫从军医的帐子里走出来,恰巧撞见在小道上驻足不前的凤绾衣。
“是你啊。”
凤绾衣立时摁下了脑中复杂的思绪。
“她的心情好些了吗?”
“比前几天略有些好转。”南枫尽责的禀报道,“只是听军医说,夜里睡得不太安稳。”
毕竟亲眼见到同伴惨死在敌人的手里,她一时缓不过气,也是人之常情。
凤绾衣幽幽叹了口气,眸中掠过一丝悲痛,沉声吩咐道:“等回到京城,想办法把她们的遗骸寻回,好生安葬,生时,我没能让她们得享风光,逝后,总不能让她们再做孤魂野鬼。”
这些人是为她而死,她也该为她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想到这儿,凤绾衣的心口泛起丝丝苦涩。
“但愿她们下辈子能过上平安、自在的生活,别再像今生这样,遇上我这么个无能的主子。”
“大小姐,这事不能怪你。”南枫不赞同地皱起眉头,“能为大小姐效力,是属下们的福气,属下相信她们也是这样想的。”
否则,她们岂会拼着一死,也要将消息传出城?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对不起她们啊。”
凤绾衣苦笑一声,摇摇头,不愿再谈这沉重的话题。
她带着南枫来到花蝶衣居住的营帐,果不其然,在帐外发现了康浩。
“康大哥。”
康浩吓了一跳,忙不迭福身行礼,甚至在脑中思索着要怎么解释自个儿擅离职守,来到此地一事。
哪想,凤绾衣竟对他古怪的举动只字不提,交代几句后,就转身离开了。
黄昏将临,军营中将士们正忙活着架铁锅,生火做饭。
康浩故意以巡视后方营地为由,支开了营口站岗的士兵,待四下无人时,鬼鬼祟祟地将一条红绳系在旌旗杆上,抬脚前往主帐报信。
“今夜由你率队巡逻,密切留意营外的动静,发现可疑者,莫要打草惊蛇,偷偷跟上去,打探清楚对方的窝点及时来报。”
夜鸾煌搁下手中的杯盏,低声嘱咐。
“此事关系到南梁的局势,不能出任何差池,你跟随本王的日子不长,但本王信得过你。”
康浩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肃了肃脸色,拱手领命:“末将绝不会让王爷失望。”
话刚落,帐外忽然传来了短兵相接之声。
“又是他。”凤绾衣几乎在瞬间就猜到外边的骚动是何人挑起的。
整个军营里,除了不请自来的轩辕敖,还有谁敢肆意喧哗?打扰主将休息?
“我去看看。”夜鸾煌当即起身,大步流星往帐外走去。
凤绾衣不太放心,她可没忘记鸾煌几次三番与轩辕敖对持、争执的事儿,赶忙跟上追出帐外。
“住手!”
冰冷的呵斥,从人群后飘来。
手持刀剑阻挠西凉国侍卫前行的数名士兵,慌忙跪地行礼,而那三名侍卫则神情倨傲,似未曾把夜鸾煌这个三军主将放在眼中。
“轩兄,”冷眸越过三人,锐利的目光笔直投向后方的玄衣男子,“本将容你在营中小住,是看在大皇子的面儿上,你若一再扰乱我营秩序,休怪本将无礼,请你离开了!”
轩辕敖挥挥手,三名近侍极有眼色的给他让出条道来。
“将军,这事不能怪我啊。”他一脸无辜地走到夜鸾煌身前,指了指地上的士兵,控诉道,“分明是他们拿我当犯人看管,我要见将军,他们可好,竟再三推脱,不许我走出营帐一步。”
说着,他面上浮现了些许哀怨之色,活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瘪嘴道,“要不是这样,我哪会和他们动手?”
夜鸾煌差点被他没脸没皮的话气笑了,敢情道理全在他那方?
“轩大哥,”凤绾衣不着痕迹地向夜鸾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往前一步,挡在他身前,笑吟吟看着轩辕敖,说,“将士们是为你的安危着想,外边兵荒马乱,谁也不知敌人几时会攻来,你身边又只带了几名护卫,万一出了什么闪失,众将士怎么向大皇子交代?”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和他们一般见识。”轩辕敖貌似大度的说道,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对凤绾衣纵容、亲昵的态度。
“我今儿是来和你们一起用膳的。”
他舔着脸继续说。
“本将没有与人一道用膳的习惯。”夜鸾煌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要求,“请回吧。”
“哦。”轩辕敖乖乖点头,然后伸手去拽凤绾衣的手。
“你干什么?”夜鸾煌早就防着他,在他出手的同时间,抬手在半空截住了他的手臂。
“当然是请军师回帐咯,”轩辕敖理直气壮的说,“和将军你不同,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习惯了热闹,一个人在帐中用膳太寂寞了,得有人作陪才行。”
夜鸾煌不怒反笑,双眸冷得好似结了冰。
“哦?那本将多派些将士陪着轩兄可好?”
“不了,我和军师挺熟,有她一人足矣。”轩辕敖手腕轻晃,欲挣脱夜鸾煌的桎梏。
论武功,夜鸾煌与他不相上下,岂会容他轻易脱手?
五指猛地扣紧,冷笑道:“我军中的军师,可不做陪人用膳的事。”
“将军就不问问军师的意愿?”轩辕敖别有深意的笑了。
“不用……”
“好。”
否决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凤绾衣的话打断。
夜鸾煌诧异地转过头去,她为何要答应?
“轩兄千里迢迢赶来,这么点小要求,我如果不应,不就太失礼了吗?”凤绾衣温声说道,广袖下,手指轻轻扯了扯夜鸾煌的衣袍。
轩辕敖有心邀她单独相见,必是有话要说,不出意外,恐怕与京城的突变有关。
“还是军师上道啊。”轩辕敖笑弯了眉眼,余光轻瞥,向夜鸾煌投去抹得意的挑衅眼神,“将军,你能松手了吗?我急着回帐,与军师共享晚宴呢。”
夜鸾煌掌心的力道再度加重,恨不能生生捏碎轩辕敖的腕骨。
“将军。”凤绾衣微微摇了下头。
见此,夜鸾煌深吸口气,极不情愿地松了手。
“军师,咱们走吧。”轩辕敖优雅的侧过身,邀凤绾衣先行。
那可恶的笑脸,让夜鸾煌一阵手痒,只想一巴掌扇过去。
两人离开后,他黑着脸唤来南枫,勒令他速去轩辕敖的帐子,寸步不离守护在凤绾衣身旁,防止轩辕敖有何不轨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