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光,他看见房檐边什么东西缩进了他看不见的阴影。
突然,短剑脱手。
“碰”
一人从屋檐上滚下,重重摔在了地面。
——
“微颜”前方车舆内传来一阵惊呼。
被塞进车舆的吴微颜又被一人抱住,那人散发着淡雅秀丽的气息,语气却反常般激动地说着:“你终于回来了!”
吴微颜待这怀抱稍松了松,才抬头望那人,那人脸上满满都是温婉的笑容。她对那人露出安心一笑。
原来是吴莲。
几月不见,她历经流民大量涌入,经历战火凶险洗礼,经历世事变幻萧条,却在听见吴微颜在怀中叫她“莲姐姐”的那刻,脸上的笑容明显少了几分担忧,显得轻松许多。
吴莲笑着叹了口气,教训般的口吻说道:“你这小蹄子,刚才也太险了!你知不知道那些个流民都已饿地没了人性,拦车就吃人!你是忘了当初说的‘风羽不可留有妇人之仁’吗!看看你方才一留仁心,若不是遇见文一哥救你,你就……唉,真是吓死我了。”吴莲拍拍心口,怪忒地望着怀中,吴微颜没心没肺嘿嘿傻笑。
突然,吴莲面色忽转,一脸警惕地盯着车帘,她听见有马蹄的声音接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一看便知是某种防身暗器。
吴微颜见她神情这般紧张,心中愧疚更甚。
这几月内,到底是何种经历,使得她已变得草木皆兵。
车舆帘子被人掀开,吴莲的食指已经松开了瓶口,正要向车窗撒去,见到车外那人后,却急急收手。
车窗外,一个棕袍棕马的少年,提着滴落鲜血的短剑,挑着车帘,对车舆内两人咧着牙笑道:“莲姐姐好久不见,这……可是要招待我?”他眼神分明就是在说吴莲手中的小瓶,口气怪责。
吴莲将小瓶纳回袖中,一手捧脸,对他歉意一笑,说道“小关,又长高了啊!”
吴关明知她在转移话题,却还是得意地笑了笑,他希冀尽快成长能保护微颜的男人,即使仅是身高上被人赞许,他仍是十分高兴的。
直到他目光落在吴微颜手上。
她的左手,还紧紧牵着那个落魄少年。
吴关有些恼,却又不能直白表现出这种幼稚的神情,只得蹙眉表示不满,低声说道:“微颜,下次不许乱跑!”
吴微颜无辜地对他眨眨眼,随后嘟嘴说道:“小屁孩,要叫颜姐姐。”然而,她下一秒却突然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
因为她口中的小屁孩,竟然对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随后他用那还带些稚气的嗓音说:“还有,把那小孩儿放下。”
“为什么?”
“他……他不安全!”
吴微颜扁了扁嘴,悄声念道:“我才刚刚救起他。”她拉过少年。上下打量一番,这才发现,这衣衫褴路的少年,沾满泥土十分狼狈的脸下,竟貌似是有着英眉细目的容颜。她猜这少年十八九岁,比吴关略大些的样子。只是那迷茫而麻木的眼神,在车内两女子看来,已经诉尽了他悲惨的身世。
一个被战争影响,从天堂被推入地狱的少年。
或许已是与亲人天人两隔了吧。
吴微颜闭上眼,二十一世纪家人的面容又再次浮现她的脑海。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或许对他,除了怜惜外,更多的便是同病相怜的病友情节了吧。
她望向吴莲,吴莲对她侧头,见她如此,闭着眼温婉地笑着颔首,伸出手,“啪”,扯下了被吴关挑起的帘子,将吴关的视线阻绝在了车外。
吴微颜双手缓缓拥住这个麻木少年,将他的头搭在自己肩上,轻拍他的背,抚慰道:“哭吧……哭完后,一切就过去了……”
这少年僵硬了一下,麻木的眼中有了闪动,他刚想推开,双手却在半空顿住。
他见到那女子本该干净如澄空的蓝衣上,已被自己身上的泥土,蹭的满是脏污,狼狈不堪。他听见她的清冽细语在他耳侧响起,感受到她安抚般的轻拍。而这些动作,让他鼻端莫名一阵酸楚,他咬着嘴唇,却还是止不住眼前景象渐渐虚化。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回抱紧这个蓝衣女子,脸深埋在她肩窝,无声抽泣起来。
半晌,马车顿然停住,少年猛地惊醒,推开了蓝衣女子。
一个手帕递在他的面前,他抬头,却见一面容姣好的女子,温婉地对他笑着,手中帕子又向前递了几分。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抿着嘴对那温婉女子颔首以表感谢。
这时蓝衣女子轻声问道:“愿意随我走吗?”
他转头,警惕地望着蓝衣女子,却见那女子空明的眼神中,满是无所谓的悠闲神态。
不知为何,他感受到了这中眼神中,满是可靠与诚意。
他犹豫半晌,蓝衣女子似无心般的瞥着车帘。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直到他点头,郑重答道。
“好,随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