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时并不是报仇的好时机。
吴微颜还在想应如何劝解吴关,吴关却已经向大军冲去。
她一见不好,立刻驾马向吴关赶去,还未到追上,便听吴关在马上向平原那片黑压压的士兵大喊道:“大理的兄弟们,我们是逃难的难民,绝无恶意!家父生了死疫,气息奄奄,我同家姐一道,赶去见老父最后一面,麻烦各位行行好,借个道。”
黑压压的大军依旧丝毫未动,几十万双眼睛,都一动不动地看着山丘上一人。
那人一身紫衣常服,立于军旗前,眯着眼,双手交抱于胸前,看向那一蓝一棕两人两马。
片刻,他随意将手向身侧伸去,一张乌木金边镶玉重弓及象牙箭筒,被身侧人恭恭敬敬递于他的手上。
吴关仍旧驾马向前冲着,像是用这种方式来克制自己。身侧的吴微颜对他这种状态有些担心。
“嗖!”
吴微颜猛地转头。
视野中,一箭以破竹之势,直直向她射来。
吴微颜并未勒马躲避,而是松开了握缰的左手,水蓝衣袖向身侧打开,迎着箭,凌空画圆,衣袖随着她肩臂舞起,竟将那箭卷进了袖中。
她朝着箭来的方向,讽刺一笑,随后学着青梅兄扔人的姿势,猛地一挥衣袖,那箭便顺着原路“嗖”一声飞去。
山丘上那人头一偏,避过了那根箭。
他斜斜勾起唇角,眸底紫光一闪,眯着打量这那两人。
这身形,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世子,这两人……”他身侧一人向前迈了一步问道。
“放。”
身侧人恭敬低头“诺”了一声,转身还未向下传令让路放行,山丘上那位便又是两箭齐发。
这次瞄准的,竟然是一人一马。
——
几秒钟前,吴关留意到了吴微颜的动作,放低了速度。
他看见了,那人竟然无缘无故想要杀死微颜。
他正要转马身向山丘上那人驶去,吴微颜却驾马赶上,对他笑嘻嘻地说道:“李雪这招我可是得了真传,本以为能出师,一挥衣袖甩个百八十斤的,没想到连根小小的箭都勉勉强强。话说,你学到多少,给我传授点技巧呗。”
吴关脸上气愤的神情稍缓,吴微颜大松了口气。
冷不防两箭从身侧而来,吴关反映极快,抽出短剑,侧身一挡,箭偏入肩,他闷哼一声,重箭的惯性将他整个人带下马。而那马匹的腿部也中箭栽倒。
“关儿!”吴微颜大吼他的名字。她握缰勒马,调转马头,俯身拉起吴关坐在自己身前,咬着牙,怒瞪山丘上的那个黑点及他身后大大的“理”字军旗。
她利落地拔掉吴关肩上箭,给他服下一粒药丸,对他说:“有点痒,别挠。”随即将兰草水熏蒸过的手绢缠上吴关中伤流血的肩,片刻,血便被止住,他这才舒展了眉头。
随后她又调转马头,握紧了手中的箭,对着那山丘上,狠狠一甩蓝袖。
箭风所过,歪斜一路青草。
“吱呀”
那箭竟射中了旗杆。
大理士兵们,眼睁睁看着旗拦腰折断。
吴微颜带着吴关继续向前。前方一线人马,已分成两股,为这一蓝一棕两人,让出一条路来。
——
燕南盐城,自大理军队一路向北攻去后,安静了不少。然而这种安静,却又是一种萧条。
街上人烟稀少,除了早市上还有山野农民来此地摆摊,其余的,便都只剩下些衣衫褴褛的乞丐。
城门口不如昔日那般人来人往。仅有的四五个大理守城士兵,却缩在瞭塔上用着大理方言对骂着打发时间,许久都不曾见一人从中走出。
城楼之上,一个肥头大耳文官打扮的人正坐在小几前,饮酒作乐,两名胭脂女子倚在他身侧。他左环右绕,面容堆笑。
几巡歌舞敬酒之后,案几上满是残羹剩宴。
想这般欢宴饕餮,是无人能将此场景与这个萧索县城联系在一起的。即便,宴上那人,就是县令。
那县令嘟着肥唇,对着左手美人的脸颊“吧唧”就是一口,哈哈憨笑着,然后蠕着嘴唇对坐下人说道:“付先生赠的这三位美女甚是撩人,深得我心!多谢啊!”
对面男子微微笑着,左侧女子为他倾身倒酒,男子颔首,礼貌接过,举起酒杯敬了敬上座那位县令,一仰而尽,将酒杯搁在原处,对那人说道:“县令大人审时度势,为救一城百姓性命而开城门,免了盐城一场祸民之战。付某得知此事,方才明了何为能屈能伸大丈夫也。”随后他起身,平举交握的双手,对上座那位肥头大耳的县令行了一礼,“今日有幸与大人同席,实乃大幸也!付某听说,那日燕藩世子,派人在城下大放厥词,县令大人您竟不惧威吓,以思美之词讽于大理,真乃扬我国之威仪!”
“不敢当不敢当。”县令一杯下肚,说道:“不得不说,那日我在城楼之上,初见霍止小儿,那身段,那面容,真有玉面兔儿爷之姿,不开口倒好,一开口……可惜那么个美人,却眉眼凌厉,一身血腥晦气。不过十六,怎么能张牙舞爪嚣张至此。真是不识礼数的南蛮之人!若非为保这一城百姓,谁会去理会那黄发小儿。”
男子听着他的讲述,笑着不断点头,知道那县令说累了,喝了几口问:“县令大人可知,如今那黄发小儿祸害哪一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