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一场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将长兴城笼罩在白茫茫之中,短短几个月之内,山河突变,半壁江山沦陷,让拥兵一方的各州剌史、都督等封彊大吏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纷纷加固城防,以求自保,再图进退。只有晋州剌史高同岳发了五万兵马到长兴城勤王,却被余国大军杀得全军覆没。一直到桓逍‘不顾安危’冒雪赶到长兴与余国‘和谈’时,梁国的百姓及官员们纷纷长舒了一口气。
几天紧张的和谈结束后,桓逍以梁国皇族代表人物的身份与余国、夜郎及辽国签订了一项协议,就是把淮水以南的十州六十余县割让给余国,将剑南所属两州十一县献于夜郎,定襄以北的城池交于辽国,瓜分了梁国城池的三国纷纷点头答应退兵。
割让城池虽然丧权辱国,但毕竟保住了大梁的多半江山,也使得梁国百姓没有沦国亡国奴,桓逍一时成了拯救大梁和天下百姓的恩人,拥护他做梁国皇帝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一切让桓遥极为不快,看着自家的江山一块块被别人拿出,心中大不是滋味,桓逍却另有深意,以后不必再靠余国和夜郎的帮助,他会一块块从他们手中再把失去的疆土再拿回来,这是后话。
在天下百姓及官员纷纷要求桓逍严惩叛逆的呼声中,他也是象征性将四弟桓远贬到了定襄守边城,戴罪立功,楚蔚等投降了余国的大臣一律就地处死,将头颅悬在长兴城门处视众,家属流配伊犁河,经过一番明暗的彻底杀戮,扫除了一切障碍的桓逍于正月初一正式祭天祭祖后,在原梁国皇宫的昭阳殿登基为帝,下令将绮丽奢侈的凌霄宫焚毁,对外宣称前梁国天子桓逸已自尽身亡,象征性将他追封为隐愍帝葬于皇家园陵,同时下令废除原来的苛捐杂税,梁国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当余悦带着余国得胜之师到达淮水时已是早春二月了,桃花初笑,嫩柳新绿,江南的初春别有一番风情。眼看淮水已遥摇在望,过了落叶谷及天云山就是曾经的故国了,故国的亲人和百姓一定在等待凯旋归来的大军,一定在建安城外摆好了美酒佳酿来迎接地雪国耻的英雄儿女。
华美的辂车随着队伍不急不徐的行驶,而余悦的一颗心早已飞到了建安城,他时不时掀起帘幕望望走到了哪里,又时不时打量着靠在身边的女子,自从织霞在神龙殿前被吓昏,直到现在仍是恍恍惚惚的,有时问她一句话要好几遍才回答一声,回答也是似是而非,余悦知道她被吓坏了,一路之上也是细心周到的安慰着她,哄着她。
“霞儿,霞儿,你看!前面就是淮水了!渡了江就是许城!这里已经是我们余国的疆土了!”余悦将车窗的幕帘掀起了一多半,尽量让织霞看得到前面横亘千里的淮水,如果不是七来年和楚王精心设定好的计谋,这片大好的河山也成不了余国的囊中之物。
织霞被余悦装扮得严严实实,外面套一件银色水貂斗蓬,里面穿着一件玫红色的冬装衣裙,长发轻轻绾起,手中还放着一个掐金丝的手炉,虽然大地回暖,但长兴和建安相隔数千里之遥,余悦怕她一路颠簸受了风寒,只好将她重重包裹起来。
织霞向千里平江的淮水望了一眼后,又失神的靠在绣枕上,闭上眼睛全是凌霄宫枉死的众多怨魂,一想到那些被夜郎人掳去的宫女和妃嫔,无法想像她们在异国受着怎样的凌辱和折磨,一股寒意直涌心间。
“霞儿,你怎么了?都快到建安了,你怎么还是心神不宁!要是父皇、母后看到你这个样子!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余悦望着心事重重的织霞,竟不知该怎样安慰她,他知道不该当着她的面儿杀人,毕竟女子胆小,一定是被吓坏了。
织霞好像就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答非所问道:“我在想金蝉姐姐和怿哥哥躺在棺材里会不会冷?”
余悦有意示的回了回头,竟忘了是在辂车里,而金蝉和余怿的棺木正随着队伍向建安而去,他已经从大佛寺里接回了妹妹和哥哥,要把他们带回故国安葬。
“傻丫头!”余悦将织霞揽在怀里,心中一阵痛楚,正要对她说什么,却听到辂车外士兵的回禀声。
他安慰了织霞几句从车下跳下来,却见整个队伍已停止了前进,而穿着袖箭袍的向云飞怔怔的立在辂车前,像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云飞?你不是反悔了吧?你答应过我会替余国守好边城的!想变卦了?”余悦见到向云飞的神色不对,生怕他后悔,好不容易从桓逍手中说动了这样一位大将跟他到余国,怎么能就此放手呢!
“你多心了!”向云飞愁苦了望了望天际,本是剑眉星目,此时也成了苦恼满面,“我还有什么脸留在梁国,我把父亲和哥哥都围在了落叶谷,至今生死不明,我想去看看他们,想跟他们认错!”
“云飞,落叶谷都是燕王手下的人在驻守,你又离开了他们!恐怕……!”余悦就怕小肚鸡肠的燕王桓遥不肯让向云飞去探视父兄,生怕把两只猛虎放出了围栏,再说梁国到现在仍没有稳定下来。
“楚王已经将令牌交给我了!”向云飞从怀里拎出一面紫金令牌,在阳光下晃了晃,想到被围了有四个月之久的父兄,落叶谷中没有食物更没有避寒的衣服,悲痛道:“不知父亲和哥哥现在怎么样了!要是他们遭到什么不测,我也不活着了!这几天我想得很明白,也是经过了这场战争才明白,以前父亲总不让我上战场,也许是为我着想!也许不是嫌弃我!也许是怕刀剑无眼使我受到伤害!”
“云飞,你想的太多了!”余悦望着这个曾经气宇轩昂,豪气穿云的男子,竟陷入个人的臆想中无法自拔,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没心没肺的人!竟然会去陷害自己的父兄和国家!我……!”向云飞握紧拳头在自己脑袋上重重的敲打着,打了一阵后终于又平静下来道:“越王,你说我是不是天下最无耻的人?”
“云飞,别这样!”余悦一把抓过他的胳膊,生怕向云飞又去捶打自己的脑袋,好言安慰道:“你想去就去吧!跟父兄认个错,楚王看在你的面子上倒也不会难为他们!如果向元帅以后不愿意在梁国做官,我们余国将会大开建安城门夹道欢迎他们的到来!”
“谢谢你!我决不会食言!我既然决定了做你手下的将军!就不会改变,除非我死!”临别之际,向云飞这段句的确是出自肺腑。
“云飞!”余悦深知他为人,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