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真劝道:“娘娘说得有理,可现在的情形,恐怕一时不能把含翠接回来。娘娘须站稳脚跟,再谈其他。”
我只得道:“也罢,如今我亦是寄人篱下,只有先忍辱负重了。”过了二月二,大约是倒春寒的缘故,天气倒又冷起来了。我整理诗书时,却发觉有一本大约是年代久了,最后几页有些破损。正好闲来无事,不如自己用纸抄写好了,将那破损的地方补上。
初春的寒风凛冽,吹过老树的枝干时,却有轻微的簌簌声,似乎已经发了嫩绿的新芽。阳光晴好,照在人身上暖意融融,我抄着诗经,慵懒又舒适。真想让时间就在此刻停止,没有纷争,也没有困扰,一切都是这样充满生机。
“呦,你一个人倒在这里悠闲自在得很嘛。”
这声音很熟悉,我抬头一瞧,果然是宣澈。我又惊又喜,放下手里的笔,起身笑道:“你怎么来了?”
他笑吟吟地走进来,在我对面站定,眉眼含笑道:“哪个规定我不能来这里了?”
“你的腿怎么样了?还疼吗?”我忙问他。
“已经全好了,我这么生龙活虎的人,一点小伤算什么?”他咣咣砸了自己胸脯几下,壮实得很,“倒是不知道是谁,哭哭啼啼地说什么以后没事就别见面了,省得别人说闲话之类的,操心得很呢!”
我本来被他的动作逗得直笑,他一提起那次的事,却令我有些黯然。我转身背对着他,故意冷淡道:“我那说的是实话,刚才不过是关心你的身体,这又不矛盾。”
他转了几步走到我身侧,打趣道:“那你现在也看见我了,身体好得很,那我这就走了!”
说罢,他真的转身向门口走去,我下意识地转身喊他:“别走啊——”可又觉得没理由让他留下,于是喊完之后反而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言。
他应声停下,回过身来,一副奸计得逞的狡黠表情。我这才知道被他骗了,于是再次转身,背对着他不说话。
“怎么啦,真的生气了?我不过就是逗逗你。”
宣澈扳过我的肩膀,与他相对,我赌气低头不看他,谁知他说:“我要是真就这么走了,你恐怕真的要见不上我了。”
我一惊,抬头问他:“为什么?你要走?”
宣澈叹息道:“算是吧,我今年十七了,太后的意思是让我分府出宫去住,皇兄也赞同。二月起,我的魏王府就开始动工了。”
“真快。”我垂首叹息。
时间真的太快,转眼之间,就再也见不到他,这寂寂深宫,连唯一一个能说话的人,都要离我而去。想起这半年多的点滴,忽然心里一阵怅然,我在舍不得什么?
“是啊,真快。”他也叹息,“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认识八个月了。”
气氛有些沉闷伤感,我打起精神,笑道:“对了,上次钱雨兰诬陷我的事,还没感谢你呢。谢谢你让白风来解释,虽然耳环的事是无中生有,可到底帮了我个大忙。”
宣澈爽朗一笑,道:“明眼人谁都看得出,你是被诬陷的,你怎么可能偷换太监,做出苟且之事?再说了,这有什么可谢的,难道你的忙,我还不该帮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有了困难,尽管来找我就是了。”
我被他大包大揽的“英雄气概”逗得噗嗤一笑,这个郑宣澈,夸他几句就尾巴翘上天去了!于是我顺着他的话说道:“好呀,那以后不管大事小事,我可就第一个去找你了!你帮得了也得帮,帮不了也得帮!”
本来只是几句玩笑话,他的神情却认真起来,微笑着说:“我郑宣澈答应你,只要你能第一个想到我,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看着他,满心都是感动。从来没有过这有的体验,只是觉得温暖。
不,我不能允许自己再这有沉沦下去,便一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笑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他也拍了拍我的肩膀。
正在笑着,绿真走了进来,吓了我们两个一跳。绿真见我们有些亲密的模样,更是惊讶,镇定了片刻,行礼道:“给魏王殿下请安。”
宣澈定了定神,忽而笑道:“原来是你。”
我奇怪地看了看他们俩,问道:“你们认识?”
“算不上认识,只是那次去东溟殿求我救你的,就是这位姑娘,所以有过一面之缘。”宣澈笑着解释。
绿真也笑道:“那次多亏了魏王殿下,多谢您救了我们娘娘。”
我一拉绿真的手,嗔道:“我才感谢了他半晌,你又来谢,他这尾巴呀,可要翘到天上去了!”
宣澈也哈哈大笑,打趣道:“那是,以后我逢人就说,你虞空碧欠了我人情!”
这下,我们三个都不由得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宣澈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宫去了。”
“那我送你出去。”我道。
走到内书库门口,宣澈忽然回头,离得我极近,压低了声音对我耳语道:“空碧,七夕那夜你说你想出宫,这话可当真?”
我惊讶地看着他,回想起七夕那夜,我在庆观楼喝醉之后,的确说了很多心里话。难得他还记得,我用力点头道:“当真。”
“好。”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如果你相信我,就再等我半年,我一定帮你出宫。”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望着夕阳里他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他说的话,我可以相信么?宣澈,你真的能帮我离开,这个生不如死的地方?
宣澈,遇见你,是我的福气。可心底的那个声音,却让我害怕,我是不是不该遇见你。如果没有遇见你,也许我会认命,会服从。可遇见你之后,我再也不能视而不见,我的命运,就此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