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众人没了主意似的,都面面相觑。
我见含翠依然梗着脖子不说话,笑着对她说:“含翠,我们主仆多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含翠没好气地瞧了我一眼,这才道:“既然娘娘让我说,那奴婢不免就说几句。奴婢跟着娘娘进宫,也有半年时间了。可这半年来,没享到一点福不说,如今还遭人陷害。奴婢自然明白娘娘的苦处,可正因如此,娘娘才应该打起精神来面对,而不是一味逃避!奴婢离开或留下是小事,可您今后该如何生活,才是大事!”
我大感震惊,想不到含翠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要说含翠留玉和我,是一起长大的,应该很清楚我的性子。她应该明白,我从来都不是斗争之人,也永远做不了那种勾心斗角的事。尽管她这番话,说得的确有道理,但我不可能答应她的请求。
因为我虞空碧,习惯了逃避,习惯了冷漠,习惯了将自己瑟缩在一个角落,不让别人轻易触碰。
“含翠,起来说话。”我上前两步,轻轻扶起她。
她勉强起身,眼里噙着泪水。
我向绿真使一个眼色,自己便携了含翠,进了漱枫堂。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有些话,我想还是单独说比较好。”我叹了口气,看着她,“含翠,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我到了皇后身边,你就不打算跟着我了?你还是贪恋这里的荣华富贵,对么?”
含翠听我这样一说,有些急了,忙道:“小姐,我怎么会是贪恋荣华富贵的人?我是在为您担心啊!您以为您去了皇后身边,日子就会真的平静吗?只要身在皇宫,这些斗争就是在所难免的,您要想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斗!”
“够了,别再说了。”我冷冷地打断她,“含翠,你应该很了解我,我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留玉能理解我,你却不能?”
“小姐这么说,就是偏袒留玉,不心疼我了。”含翠眼神黯然。
我心里揪得一痛,明白我是再也跟她说不清了。我和含翠,尽管从小一起长大,可我们前方的路,我们选择的人生,是完全不一样的。
既然这样,那么多说也无益。
“好了,再这么说下去,恐怕也没有结果。看来我们主仆的情分,就到这里了。”我长叹一声,不再看她,“待会儿,我就去求窦贵嫔,让你跟着她。窦贵嫔这个人极其聪明,城府却有些深,你只要好好跟着她,不会有错的。”
“小姐——”
含翠带着哭腔,跪在了我裙下,嘤嘤咽咽地哭了起来。我蹲下抱住她,心里也是一阵悲凉。我又怎么舍得离开她?可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这样勉强对方,也不过是增加痛苦罢了。
不知未来的路究竟会如何,然而我明白,假若不斩断过去的一些牵绊,我在宫中,永远不可能有安宁的日子。
收拾东西也不过用了一两个时辰,我入宫毕竟时间不长,没什么积蓄。
和我一并去椒房宫的,不过是绿真、留玉,还有郭四林和他的徒弟小满和小海。其他人我给了些银子,或打发回内府局,或让他们留在了兰林宫。
至晚间,已安排妥当。留玉却进来道:“娘娘,姜美人来了。”
我猜到沛岚一定会回来,因此没有丝毫惊讶。果然见她带了珠儿,蹙着眉走了进来。我吩咐留玉倒茶上点心,自己坐了下来。
“空碧,不是我说你,你这不是胡闹么!”
才一坐定,沛岚便急火火地冲口一句。这点倒完全没变,性子还是那么莽撞。我略略一笑,接过留玉递来的茶杯,边为她斟茶边道:“沛岚,其实你能来,我真的很感激你。至少你不再对我有芥蒂,拿我当你妹妹看。今日我从椒房宫回来,这话不知听了多少句,有说我疯了的,有说我傻了的,左不过就是不让我这么做。”
沛岚叹一声,又说:“如果你这么做,是为了要向我证明什么,那真的大可不必。我前些日子是被气昏了头,现在静下心来想想,是我太小心眼了。”
“我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向你证明,沛岚,你多心了。”我握住她的手,莞尔一笑,“你爱皇上,这就是你的护身符,你的盾牌,也是你的兵器。可我什么都没有,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我过够了。”
沛岚略带迷惑的眼神又充满了深思,我刚才的话,大概她听进去了一些。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说到底,还是单纯天真。希望这深宫的污秽,永远不要沾染了她的心。至少,有这么一个人,是真心爱着乾旻。
“好吧,你说得有道理,我说不过你。可是姑父若是知道了,总归是要生气的啊!还有夫人,她会怎么想?”沛岚又问。
想起家事,倒更心烦,索性赌气道:“我管他们怎么想,反正一入宫,就再也不可能回家去了。他们就算闹个天翻地覆,我只要躲着不去见就是了。再说了,我是庶女,夫人对我有意见也不是一两天了,随他们去吧。”
“你呀你,空碧,不是我说你。”沛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你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遇事只会逃避。今后不管你在哪儿,都要好好改改这个毛病。”
遇事只会逃避?大约是吧。
含翠这样说,沛岚也这样说。看来一个人的缺点,总是旁人看得清楚。
“知道了,知道了,别担心我了,你好好保重自己。早日生下一个皇子,那真是比什么都好。”我笑着对她说。
沛岚羞涩一笑,嗔道:“你呀,还是这么爱取笑我。”
我随她一起笑了,心里却隐隐感到苦涩。今后的日子,不知会变成什么样。我的选择,不知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