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你真的决定不参加精选吗?”
简洁的床傝上,盘腿坐着一个少年,除此只有叠放整齐的被褥挤在了墙角。
三条拇指宽的白发呈扇形在发际中线拼凑成一个箭头,掺杂着在一头浓密柔润的披肩乌发中,嵌在一副清秀精致略带倦容的脸庞上,配上少年清澈明亮的眼神透发出来的静定与若隐若现的忧愁,简直就是一幅绝世传神炉火纯青的神传
少年的右眉尾有条半指长的小疤,在乌黑的剑眉上写了个斜斜的一字。像是被人帮意拔掉的一般,让人误以为,这是今年最流行的风格。与浓密的左眉形成一种别有生趣,却又泾渭分明的对比,仿佛这人天生就一个矛盾体,完美与残缺。
少年将脚散开,挪到床沿边,用手轻轻硾打起来,驱赶腿上的麻痹。一身小厮的装扮麻布衣,虽然朴素,但是整洁如新,将少年眉间那份英武与潇洒,表现得淋漓尽致。
床傝前站着一个同样是小厮打扮,却愁眉不展的少年,双手捧着一条带着热气的毛巾。问了一句后,慢慢将眼神中的几丝黯淡隐了下去,射出一丝精光来。然后便像个哑巴默默地等着少主把腿硾舒服了,再弯成三十度,将手中的毛巾,奉到少主的的面前。
床榻上的少年正是从无极城赶来的,被魔门灭了满门的飞天盟少主逍无尘。站着的少年与逍无尘一同长大的贴身死士小暗。
逍无尘拿起来毛巾,把额头上的汗水细细地擦试着,朝小暗把头转了过来。
“还是等到大选吧。现在的我,连宗门考核都无法通过,还谈什么精选呢?”
逍无尘说这话时,脸上是灿烂阳光般的笑容。可言语中浓浓的伤感与无限的无奈,甚至埋藏在话深处的不甘,像刚吐出的浊气,混杂在空气中,分不出谁是谁。
逍无尘汗擦完了,把毛巾递给小暗。准备站起来,可人刚一起身,手脚不停地颤抖起来,比在寒冬腊月里只穿了一件单衣还有要恐怖。
小暗眼光一沉,脸色瞬间如霜打的茄子,伸手就要来扶。
逍无尘坚难地抬起手,让他退开。自己刚咬牙把右脚挪了一步,慢慢地站稳了,再把左脚并过来,整个过程就像一个双腿截肢的人在练习走路。慢,又不稳,仿佛随时会倒在地上。
但是散发出来的那股坚韧,还有不服气的意志,更像缕清风,让人感觉到了力量与欣慰。
小暗嘴角不经意地翘了翘。少主,终于在修练一个时辰后,能自己走路了,眉目间的心酸,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看着逍无尘这样走一步停一下地走到了门口,小暗转过身,把眼中的泪花擦了擦,然后把毛巾揽在肩上,跨了过去。
望着能感觉到一丝伟岸的背影,小暗眼神闪烁起来,过了许久才慢慢恢复震定,然后深吸一口气,大声地说道:“少主,不参加精选,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支撑多久呀?医圣不是说,在你十六岁之前,若是再想不到法子……”小暗把下半句“你就会死”给吞了下来,说完懊恼地把嘴唇给咬破了。这是明明是少主的禁忌,自己还是又一次提了出来。
“我这不是学了逍遥派吐纳的法决吗?现在我已经能修练一个时辰了,并且还能自行走路了,这不是代表已经摸到了?照这样下去,大选应该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呀。”
逍无尘笑了,苦苦的。
五个月前,逍无尘带着一起长大的贴身死士小暗,小药,小器,小战一行五人,从万里之遥的无极城披星戴月赶来逍遥山。不但错过了招收弟子的时间,还得知不收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无奈之下,只好委身做了杂役。
五个月晃眼过去了,五人中年龄最小的小器都是练体五重了,随便都能打出二千五百斤的拳力。早超过了逍遥派招收弟子的标准,一拳只要能打出二千斤的拳力。
更让逍无尘羡慕的是,他们现在都学会了一套拳技。碎石劈木,随意可为。
可逍无尘一直无法正常修行。
吸入体内的真气如股汹涌澎湃的江河,比常人不知厚实几分。可每次一行运周天后,却化作了指头大的水滴,以至于气海中无法像别人一样储存真气。
五个月下来,气海只有一团如挴指大的水滴。
若是以至速度推断,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晋级练体一重。
让逍无尘更痛苦的是,每一次修练最多只能行运九次周天。九次过后,全身酸疼如麻,浑身无力,走路都需要人搀扶。要等休息足两个时辰后,才能再次重新修练。练拳技的念头算是断了,一门心思全用在了冥想吐纳上。
现在对逍无尘来说,刻苦修练都是一件奢望的事情。
不过,逍无尘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只要时辰一到,不管是在吃饭,还是做其他什么,立刻盘坐冥想修练。睡觉从来没有睡过连续三个以上的时辰。
大选还有二年,精选却在三个月后。逍遥派招收弟子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大选,就是只要你通过了入门考核,就可以正式成为外门弟子
还有一种是精选,也称之为名额制。先通过入门考核,再进行比赛,只取预定的前几名人员。比赛的方式,名额是由逍遥派的宗主临时决定的。可是会在精选前一个月,十天,甚至当天都有可能。所以修为是决定你能不能得到名额的关键。而精选的名额一般在五到十名之间,从来没有超出过。
并且只有成为外门弟子,才可以修练逍遥派的功法,比如十大神功。逍无尘的父亲飞天盟主逍得认为,只有修练了逍遥派的十大神功其中一种,才有一丝机会破解逍无尘身上的怪病,连无极大陆上第一神手的医圣也治不好的怪病。从逍无尘三岁开始,就一直折磨着他,把头发都弄白了。
“可是我听役头大师兄说,这一次精选是比修为,再比拳力,有五个名额。”小暗这话说得很委婉。
逍无尘十分清楚他的真正要说的意思,这一次精选,我肯定会被选上的,到时你怎么办?
是呀,怎么办?
分配的杂役,怎么办?
逍遥派有四条出入的山门,除了正东方的正门,不想再多跑一趟或者想留下学点逍遥派的拳技或者无家可归的人总之留下来做杂役的人,就近安置在山门两侧的杂院中,登记入册,称为杂役弟子。
像逍无尘所在的南山杂院中就有一千多个杂役弟子,所以每个杂院,都有一个役头大师兄,负责将宗门执事发配的任务分到每一个杂役手中。
杂役弟子首先每天干上三到四个时辰的杂役活,像什么劈柴,挑水,打扫,修整练武场等等。做完每天的任务,才能去山脚的练武场,学习画在拳技墙上的拳技,或者再去干私事。可一旦让役头大师兄发现,你没有按时按量完成,第二天就准备打包吧,从此与逍遥派无缘。
南山的役头大师兄,是一百里外逍遥主城中一个小家族的继承人。长得尖嘴猴腮,一副精明像,可惜天资并不出众,已经在南山上呆了五年,经过了两次大选,都没有通过。所以就想办法,贿赂了一位执事,在三年前,当上了大师兄。至于原来的本名,就没有人知道了。
接下来的两年里,这位役头大师兄通过私下截留逍遥派每逢什么节日发给杂役弟子的福利,像什么辟谷丹之类,培养了四个手下,力天王牛马,拳天王古力,掌天王古雨,以及腿天王刘海。每个人都有练体境五重的修为,合称为四大天王。
加上自己慢慢用丹药堆积上来,最近才突破练体境六重的修为,在南山杂院中是一手遮天,浑然像个小王国。宗门发下的福利从来都是一人独吞,谁要敢说个不字,轻则打得你皮开肉绽。重则随便安排个罪名,逐入南山杂院。
但是至从逍无尘五人来到后,这种局面就改变了。
逍遥派有个规矩,每一个杂役弟子,进来第二天宗门都会发下一颗辟谷丹。当逍无尘从管事的执事听说这个消息后,立即带着小暗四人将役头大师兄,堵在食堂,围在一圏,追问要辟谷丹。
辟谷丹,吃下一颗,可以十天不用吃东西,而且怎么修练都感觉不到饥饿。这对刚逃出生天的逍无尘等人来说,这就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喜事。简直像天赐福一般,兴奋得嗷嗷叫。
役头大师兄一看几个愣头青将他围住,是火冒三丈,指着逍无尘甩手就是一巴掌拍来。打得逍无尘踉跄一步,摔在地上。
这下,身为逍无尘死士的小暗几人是暴跳如雷。特别是小暗揎拳捋袖二话不说,默不作声地贴过来,一拳揍在得意忘形,却疏于防犯的役头大师兄的脸上,将他给打蒙了。
在役头大师兄看来,在南山杂院敢跟他动手的人还没有出生。以至于受了一拳,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就让小战等人趁势抱脚的脚,硾胸的硾胸,不要命地拿着什么东西就往他身上使,三二下将他按倒在地,然后逼着他给了五颗辟谷丹。
当时他的手下四大天王让分管杂役的执事带去外面历练去了,其他的杂役弟子一见有人干了他们不想干的事,那里又会多事。
吃了亏的役头大师兄那肯就此罢休,于是打听逍无尘的底细来。可当他听说,逍无尘的姓氏,以及小暗几个是他的死士时,有些怕了。
逍这个姓氏,在逍遥派,可没有人敢自称。因为宗主就是姓逍,整个逍遥派也只是宗主及其门下几个亲传弟子姓逍。
一般人来投逍遥派,为了避这个忌讳,在登记时,都主动把姓给改了。
这样思前想后,捉摸了几个晚上,役头大师兄都在想一个问题,要不要进行报复。到了第三天,身上的伤也好了,可一出门,他听到了一个重磅的消息,逍无尘手下四个死士都顺晋级成练体境一重。才三天,单凭最普通的吐纳,就突破了练体境,这是何等的天赋,役头大师兄更是如坐针毡。连五人的杂役都不敢分配,一边悄悄地利用关系,证实心中的猜想。
可是他的关系也就在分管南山杂院的执事一人身上。可这样的执事,不是晋级无望在练体境逗留的人,就是年老体弱的风烛残年之人,那里能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役头大师兄左托人,右托人,费尽了三个月的时间,才从侧面证实逍无尘与逍遥派中所有姓逍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几个流浪来的少年。当得知这个消息后,役头大师兄是气炸了,把独处的院子里能咂的东西都咂了。
因为此时小暗几个已经有了练体境三重的修为,加上没有给他们分派杂役,几个人在屋里神神秘秘地不知在操练什么,弄得很大的动静。睡在右左的人都抱怨睡不好觉,到了三更半夜,还没停。
小暗话里最后一层的意思是,若是役头大师兄这次精选若没有选上,那会怎么对待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