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廊上,陆佩蓉看着不远处,静静出神。陆佩蓉这几天心里颇不安生,从前拿捏在手心里的陆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却已经走上了另一条大相径庭的路。
几年前,自己以远方的庶女的身份进入了陆家,以陆佩蓉的身份生活了下去。在这个陆家里,看似是孙妙香在前面当枪使,陆老夫人在背后操纵,其实谁都没有注意到,陆老夫人身上还有一根透明的线,而线的另一头,则是拽在自己的手里。
但是谁都不会怀疑到陆佩蓉身上,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一个安分守己,温柔似水的女子,就连见到一只虫子都要绕道而走。她就借着这美丽的表象,对所有拦路的人温柔一刀。
可是这一切都因为荆芜的到来,而被完全打破。
之前被荆芜听到了不该听的秘密,陆佩蓉也想过要直接动手解决她,却有又拿捏不定,担心她已经将风声泄露出去。到了后来,荆芜大闹礼堂,其实陆佩蓉是乐见其成的,所以在背后推了一把,让荆芜顺利嫁入了陆家。
本以为这是个好欺负的包子,没想到这荆芜进门之后,和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子完全不一样。陆佩蓉看着她蛮横无理的样子,偏偏无可奈何,一肚子的心眼儿都被踢到了铁板上,一点都使不出来。
陆佩蓉的计划很简单,就是要将荆芜困在陆家里,然后一点点斩断她对外的联系,最后就剩下她一个人,自己想怎么动手都可以。可是这个女人了不得,不仅自己开了商铺,还为陆昼谋了官职,现在甚至有瑞王府的小王爷当后盾,简直是如鱼得水。
更甚者,整个陆家也被挑得一团糟,先是孙妙香的离心,后是陆俭的神经兮兮,现在陆老夫人又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将家产全部变卖,赶去京城。
不行,陆佩蓉狠狠捏紧了手帕,她不能够再让荆芜这么自在下去。
就这在这时,一道女声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大姐,你在这做什么?”
陆佩蓉见荆芜慢慢走近,嘴角迅速挂上了笑容,温柔地说,“只是看看这大宅子,马上就要去京城了,我还有些舍不得这里。”
“不用舍不得,只要咱们都在,去哪里不是一样呢?”荆芜说得颇有深意。
陆佩蓉也不退让,“当然,只是到了京城里,弟妹可要注意些,不然出了什么事情,别怪姐姐没有提醒呐。”
荆芜同样笑了起来,“彼此彼此。”
陆佩蓉正要转身离开,却侧过脸,轻飘飘地说,“听说弟妹的爹爹去了西域,这长路漫漫,可要当心出了什么事啊。”
看着她袅袅离开的背影,荆芜狠狠咬住了牙根,指甲在手心里留下了几个深深的血印子。
临行前,荆芜回了荆家一趟,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些日常用的东西。正收拾着柜子,就见到里面有一个木盒,上面用铜锁锁住。荆芜记得自己出嫁之前,是没有看到这个盒子的,想想有些奇怪,还是将它搬了出来。
放到了桌上,荆芜打量着上面的锁头,发现这是连着盒子融在一起的,如果强拆,整个盒子也会碎掉。想罢,荆芜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对着锁芯里捅了两下,不一会儿,就听见啪嗒一声,铜锁掉了下来。
轻轻打开一看,之间这红底上躺着一封无名信,看样子写得时间还不久。
撕开了信封,荆老爷的笔迹跃然纸上。
短短几句话,却将老父的百般牵挂和愁肠,都写得明明白白。女儿从小性子就憨软,为人心善,可是又犟得厉害。老父无奈,明知道陆家不是什么好归宿,可是爹爹也只能由着。
临行前,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千叮铃万嘱咐,哪怕如果有一日,女儿被陆家休了回来,看到这封信,都要好好地过下去。
握着信纸,荆芜眼里酸的不像话。这种被人挂在心头挂念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只可惜,因为这个不省心的女儿,老父却客死异乡,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此去黄沙三千里,不复黄粱不复君。
小心地收好信纸,荆芜正打算放回盒子里,却在接触盒底的时候,停下了动作。这盒底和旁的不太一样,似乎有些薄,有些软,却又不像是受潮造成的。
拿过刚刚的簪子,荆芜将盒子倒过来,对着接口的缝隙用力戳了进去。顺着缝,歇下了盒底,荆芜撕开了上面的薄木,发现里面藏着的东西。
这几张纸包含了荆老爷一辈子的心血,除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剩下的就是房契和地契,上面的名字都已经变成了荆芜。拿起里面一个小小的长命锁,上面的红绳都已经褪色,却被主人好好地保留了下来。
银锁上溅上了一滴泪珠,接着又是一滴。摩挲着上面“百岁无忧”四个小字,荆芜笑了,笑得无声无息。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正好是十六,天上的月亮显得分外皎然,将整片天空照得透亮。荆芜站在后院里,穿着一身殓服,静静地跪在火盆前。
地下埋着荆老爷生前穿的两件衣服,就算是简单做了个衣冠冢。荆芜往里面扔着黄纸,看着它被火焰吞没,变成灰烬吹散在半空中。
掏出那封信,荆芜不舍地抚摸着,最终还是缓缓扔进了火盆里。看着里面的火越烧越烈,荆芜的脸被火光映的通红,显得也有些晃动。
凝视着那团火,荆芜仿佛见到了荆老爷的音容笑貌,和眼睛里藏都藏不住的疼爱。
“爹爹。”
一夜之间,荆芜多了一个父亲,然后又再次变成了孑然一身。
磕完了三个响头,荆芜直起身,眼里满是阴郁。
“陆佩蓉,我们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