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昼正在案前教课,却见小厮在窗外,用力朝自己挥着手,一脸焦急。这小厮一贯懂事,从来不会打扰自己上课,如今这样,想来是有大事。
果不其然,陆昼刚刚离开教堂,就见小厮飞快跑到自己面前,“少爷,老夫人她,她上吊了!”
手里的戒尺啪嗒掉在地上,一摔两半。
等到陆昼赶回家里,陆老夫人正躺在床上,三尺白绫还悬在梁上,随风摇摆。陆佩蓉守在床头,低头垂泪,孙妙香和荆芜却坐在一旁,一脸无动于衷。
陆昼连忙跑上前,“娘,娘你怎么样了!”
陆老夫人虚弱地咳了两声,两边花白的鬓发散乱得不成样子,“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你的好媳妇抢走了陆家,活生生要逼死娘啊!”
见陆昼一脸发蒙,陆佩蓉好心解释道,“刚刚县令来了,将宅子判给了弟妹,现在这房子的主人已经不是我们陆家了。”
不敢置信地转过头,陆昼想在荆芜脸上找出一点否定来,却什么都没有看见。荆芜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眼里古井无波。
陆老夫人见有陆昼壮胆,立马开始哭诉起来,“老身自问没有对不起你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我陆家一门忠良,如今变得无家可归,要我如何去见列祖列宗哇!”
听她哭得凄凉,一旁的孙妙香却不给面子,毫不客气地说,“您也别哭了,这宅子的主人是陆俭,该哭也是我哭,你急什么?!”
一句话,哽得陆老夫人泪停在眼眶里。自从孙妙香失去了孩子,整个人成天和疯狗似的,逮谁咬谁,对陆老夫人更是恨之入骨。
“够了!”
低低地说了一句,陆昼站起身,脚下还摇晃了两下。走到了荆芜面前,陆昼与她四目相对,说,“芜儿,娘说的是实话吗?”
“是又怎么样。”
听到预料中的答案,陆昼闭了闭眼,而后才睁开,“把宅子还给娘吧,你放心,我不会让娘亲怪你的。”
荆芜坐在那里,没有说话,面纱下的脸依旧表情不变。
“荆芜!”陆昼拽住了她的胳膊,一把拽起了她,眼里满是伤痛,“你就这么报复陆家吗,我还是你的丈夫,你是不是都忘了!”
感受着胳膊上的疼痛,荆芜将手覆了上前,然后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他的手,甩到了一旁。手伸到耳后,将耳后的带子解开,面纱落到了一侧。
荆芜终于开了口,声音颤抖,“相公,真是不枉我喊你一声相公。嫁给你这么久,我从陆家得到的东西,真是太多了。”
“为了嫁给你,我毁了一张脸;为了你的一句话,我赔完了爹留给我的铺子;而现在,为了娘的一句话,你是不是又打算休了我了?”
“我没有!”陆昼皱眉,“你不要乱想!”
摇了摇头,荆芜已然出离了伤心,“罢了,我不想多说了。这房契我不能还出来,这个,权当是我的补偿吧。”
陆昼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书,手抖得不像话。陆老夫人见状,连忙将东西拿过来,顿时眼里一喜。这是一张候补官员的上任令,陆昼中了举人之后,却迟迟没有安排官位下来,如今却排出了一个肥差,而且还是京官。
陆老夫人脸上急忙转晴,大喜过望地说,“媳妇儿,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难道,是因为那个南云起?”陆佩蓉有些脱口而出。
荆芜没回答,只是瞟了她一眼,陆佩蓉意识到自己的出格,顿时哑声,不再开口。
凄苦一笑,荆芜说,“除了小王爷,我还能求谁呢?要不是看在从前我爹帮过他不少,小王爷不会愿意帮我这个忙。作为回礼,我便将怀璧坊送给他,至于陆家房契的事情,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一无所知。”
看着荆芜眼泪簌簌往下掉,连成了一线,陆昼的心就像是被紧紧揪住一样,连带着那道伤疤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一种责备。
从踏进门开始,陆昼就没有选择相信过荆芜,自己只是一味地相信陆老夫人的话,然后便是呵斥,指责。荆芜刚刚那短短的几句话里,有多少辛酸,多少苦水,外人都不能明白。
见陆老夫人和陆昼居然因祸得福,孙妙香也忍不住了,“那房契呢,你去求求小王爷,将房契也还回吧!”
荆芜冷冷地看了她一样,“现在这房子已经在怀璧坊的名下,进了小王爷口袋的银子,他还能吐出来吗?再说,这一切还多亏了婶婶,要不是当初你打得他没了半条命,他也不会记到了今天。”
“好了好了,房子没了就没了,误会解开了就好,”陆佩蓉说,“娘,你还是再休息休息吧。”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等回到了房间里,陆昼一下子拦住了荆芜,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口里一直道着歉,陆昼心里也如针扎,为自己刚刚的那些话而后悔莫及。
“芜儿,芜儿,是我不好,是我混账,我不该不信你……”
荆芜靠在他怀里,却始终没有回应。陆昼心里有些慌了,将荆芜转过来,面对面看着她,“夫人,你相信我,我再也不会说那种话了……”
“夫人,”喃喃一句,荆芜说,“这还是你第一次这样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