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姨娘的目光落在对面那少女身上，说是要睡觉，下巴也搁在了怀中的包袱上，然而脊背却是挺直的，也不靠上马车车厢，就那么一面单薄的板儿似的竖在那里，车厢摇晃着，她却丝毫不动。
明明怀疑她不是自己的女儿，可每听见她叫一声娘，心肝就颤一下，即使有些想法早就在心里成形，却还是不想承认！
外面的天渐渐亮起来，马车也出了瀛都城驶上了官道，一上官道路况自然就没有瀛都街道好，因此马车颠来颠去颠的习惯了现代高科技交通工具的秦揽月同学非常无语，走了一路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路……
临近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车夫停下了马车，说是马吃不消了。秦揽月心想别说马吃不消，人都吃不消了好吗？她自己还好，毕竟前世满世界跑惯了的，可是她看青姨娘面色有些苍白，显然是有些累着了，于是秦揽月将她扶下马车在路边歇着。
走了一早上，秦揽月也不知道他们走到了哪里，毕竟她从来没有出过瀛都，只是现下这地方已经不是市镇聚集地，少了人烟，两旁是树木山包，官道上尘土飞扬，偶尔一个过往的行人，脸上神色木讷而漠然。
车夫表示再走一段路程就出了瀛都地界到了丰州，过了界碑就有茶馆，届时就可以吃顿饭好好休息休息。秦揽月听了只好有将她娘扶了上去，自己刚要跳上马车时忽然觉得旁边树丛里什么东西白光一闪晃到了自己的眼睛，她抬手挡了挡，想着这都深秋了太阳光怎么还这么刺眼，摇了摇头继续跳了上去。
车夫“哟”一声扬起马鞭子赶着马车继续前行，路边黄叶摇落树丛里，雪亮寒光一闪而过。
又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秦揽月掀开帘子问车夫到丰州了没有，结果车夫大叔一脸憨憨道：“这还早着哩！”
秦揽月郁闷的放下帘子钻了回来，觉得自己低估了大叔嘴里的“一段路程”的长度。
深秋的天气中午即使再热也热不到哪里去，反而有凉风带着冷气，嗖嗖的灌进马车里，秦揽月伸手拢了拢自己的衣服。
“宁澜，是冷吗？要不要加件衣裳？”青姨娘在一旁问道。
“没什么，我不——”最后一个字犹自咬在舌尖尚未出口，秦揽月忽然猛地转身一扑，青姨娘猝不及防被她座上扯了下来，她的呼喊还哽在喉咙里，一道呼啸如流星的锋芒就穿透马车帘子“嗖”的射了进来！
带着寒铁独有的森冷腥气，不过瞬息之间便又“豁拉”一声破开马车后壁飞出去，马车里狭小的空间顿时木屑乱飞，后壁上竟然一个四分五裂的大洞，投进外面疏落秋光来。
秦揽月倏地一把揪掉已经垮下来一半的车帘子，抬头，却正对上车夫的脑袋……前后贯穿，像是深深的洞穴，泪泪的流淌出血水和白花花的脑浆来。
秦揽月眼睛猛地一缩，方才那只箭矢，竟然是穿过车夫的脑袋再射进马车内破开车壁而出？这是何等神武的臂力，才能射出这样的箭？
马车竟然还在摇摇晃晃的前进。
“怎么——！”青姨娘费力爬起来，正要询问怎么回事，车辕上车夫摇晃的尸体喷溅鲜血和脑浆的脑袋忽然撞进她的视线，她的脸色刷一下白的毫无血色，却还是紧紧的咬着嘴唇没有叫喊出来。
秦揽月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另一只手拔下自己发上双擘金钗，三两下卸掉珍珠芍药花钿手一抬滑进袖子里，声音压得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娘，别出声，也别动！”
青姨娘看着她丝毫不变的脸色和水波不兴的眼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只能顺从的点点头。
秦揽月慢慢靠上车壁，不清楚外面究竟有多少人，她不敢贸然出去，而方才哪一箭，想必是射箭那人觉得一箭足以将这车夫和手无傅鸡之力的母女置于死地，因此现下才会没有动静。
马车依然在晃晃悠悠的走。
秦揽月指尖慢慢触上车窗帘子，正要掀开——
“刺啦！”
又是一声刺耳之音！利器划破空气带起刀刃一般的小旋风，一道箭矢竟然再一次飞进来，并且是穿过车夫脑袋上血糊糊的洞**进来！
将青姨娘再次一扯，也不管将她扯成什么姿势，秦揽月身形一扭扭得麻花一般，她向后折，那箭矢擦着她的鼻尖飞过，秦揽月甚至看得见眼底下那箭矢铁黑的箭杆和沾了脑浆鲜血的深青色箭羽。
箭矢飞过去，秦揽月鼻尖还萦绕着令人作呕的血肉气味，她“咔咔擦擦”的将自己扭回来，头一回无比庆幸自己长得又瘦又小，不然一准被那神来一箭爆头。
“怎么还没死？”车外传来一声疑问，男声，冰冷如铁。
秦揽月磨磨牙齿，声音细小的从牙齿缝隙间吹出来，“死你妈蛋！”
“你去看看！没死就杀了！”外面那人继续道。
“是！”
破烂马车外瞬间一道杀戮之令下达，马车内秦揽月仔细分辨了声音的方向，确定后一声回答的来源是在前方，她抓出袖子里自己改装过的金钗子，转身对青姨娘做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猫着腰朝车门挪了过去。
早已死透的车夫宽宽的身板将车门挡去一半，车外冷风飒飒，将树枝子上没剩多少的黄叶刮得七零八落，一片一片打着卷儿无声呜咽。
风忽然有几分疾，疾中带了冰凉瘆骨的味道，让人想起暗夜里爬过水滩毒蛇，粗粝奇诡的花纹，闪着金属光泽的蛇瞳，一眼，便冷到了骨髓里。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厢里只有青姨娘压得极低却还是微微急促紊乱的呼吸声。
秦揽月慢慢在车夫身后蹲下来，她身形瘦小，掩在车夫的身影里，从外面一眼看过来，完全找不到她。
有黑色人影鸿羽般落于车辕之前，他轻轻“咦”了一声，走近一步，伸手要拨开车夫尸体向里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