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传出九殇的声音，那丑陋的蔑视的笑，跟着，花兮红也笑，她说的没错，一切都是她的无能，是她的错，为什么死的不是她而是海阳？
“哈哈哈哈……”
雨渐渐小了，破晓晨光划破夜的迷茫，散了头顶乌沉沉的雨，就这么晴了，晴的顺其自然，下的却毫无征兆。
花兮红晕了过去，抱着海阳的尸体倒在了雨水中。
她希望这一闭眼永远也不要醒来，她希望这是一场梦，醒了一睁眼就能看到海阳温柔的浅笑，她希望她从来没有回到过祈灵山，一直一直生活在不归林，她希望……
下了一晚的雨，到了第二天反而是晴朗无云，天气大好，叽叽喳喳的鸟叫钻进了她的耳朵，阳光有些刺眼，她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海阳冰冷的尸体就躺在她的怀里，她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猛地咳了几声，才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海阳、海阳……”
这几声，又低又沙，小的连她自己也听不清楚，不能说话，眼睛胀的难受，视线有些模糊，没有了泪，或者说泪已经干，她摸着海阳苍白俊美的脸侧，抱着他的身体，埋首于他的胸口，忽然，手摸到了胳膊，空空如也。
花兮红猛地抬头，又去摸他的胳膊，发现他的右边小臂被人切了下来，心像被人狠狠撕开，哭不出，喊不出，她恨不得此刻将自己碎尸万段，为什么死的是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的家在不归林，永永远远在不归林，花兮红抱起海阳，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海阳也这么抱着她，她痴痴的望着抱着她的男子，失了神。
正当花兮红抱着海阳蹒跚离开，眼尾余光不经意的一扫，忽然看见躺在他身下的刀，顿时停下了脚步。
“孤龙吟！”花兮红浑身一颤，放下海阳，拿起孤龙吟，这把青黑色的刀是爹爹送给大哥的礼物，怎么会在这里？
孤龙吟上还沾着些许血迹，厚重的刀，锋利的刃，明晃晃的刺得花兮红眼睛生疼。
不归林还在，人却先亡。
她不知道海阳遇见了什么，只是想起昨天的那个梦，还有小央，在帮海阳清洗身体的时候她发现了他手里攥着一片灰色的布，眼前登时一黑，目光又移上孤龙吟。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花兮红抱着头惊恐的睁大眼睛，脑中的声音一直在笑，九殇在笑，小央没了，海阳没了，大哥妹妹，她是罪人，她才是真正的罪人。
“对，你是罪人，你是真正该死的人，你杀了你的大哥，却让海阳代你去死，你怎么还没有死？为什么还没有？”
九殇尖锐的笑声刺痛她的神经，她痛苦的抱着头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浑身颤抖。
“住口、住口……”
“你永远只能成为弱者，永远只能躲在别人的保护之下，没了海阳，你什么也做不了，你的女儿也永远不会回来，你没有能力保护她，哈哈……”
“不对、不是……”
花兮红瞪大双眼，紧缩的瞳渐渐散开，由黑蓦地变红。
“啊啊啊啊！”
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她感到前所未有绝望和愤怒，地上的刀微颤，她喘着气，脑中一片空白。
“杀、杀，我要杀了你们。”花兮红喃喃，一把提起刀，冲了出去。
哗啦！
不归林内群鸟起飞，大大小小，五彩斑斓，黑压压一片竟齐刷刷朝天边而去，遮天蔽日，尤为壮观。
这么一大群鸟飞过祈灵山上空，还在找寻小央的花刃寒出神的抬头望去，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小央依然音讯全无，就连礼裔也不见，祈灵山外的村子看似平静，实际也暗潮汹涌，听说妖主还是重伤不治而死，祈灵山内部早已乱成一团，就连将老妖主请出山的心都有了，但更多人还是不赞成老妖主出来，大家你争我夺，抢这妖主位子，若非如此，又怎能让礼裔在这里任意妄为。
花凋零退出六宫仙也有这方面的考虑，然而……
“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花家？”花刃寒想起鬼者枯童的话，不禁重重叹了口气。
花刃寒出神的走，不知不觉又到了草岭坡，放眼望去，祈灵山依旧，村子依然，不同的只是站在这里的人，在花凋零离开后，花兮红最喜欢坐在这里看着远处，盼着大哥回来。
惠风和煦，青草摇曳，碧绿之中，花刃寒显得疲惫不堪，忽然，风向一转，背后阴风袭来，杀气凌然。
花刃寒登时回神，厉芒破风，自他的头顶唰的劈了下来，花刃寒眼斜，寒刀出鞘，“当”，两刀相击，气势震天，花兮红虎口一麻，当即退出数步。
“哈哈哈……”
“红儿？怎么是你？”花刃寒错愕，惊讶的望着狂笑不止的花兮红，听她声音喑哑，笑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我？怎么会是我？怎么会是我？哈哈哈……”花兮红反问，忽然目光一凛，身随刀走，又一个挺近，直刺花刃寒。
花刃寒不明所以，出手只用三分，“当当”两声格开她的攻势，怒问：“你干什么？疯了吗？看看我是谁！”
“疯？哈哈……对、对、我疯了，花兮红早就疯了，没有海阳没有小央的花兮红该死，她该死！”花兮红仰头大笑，手上孤龙吟又攻了上去，刀光一闪，花兮红游走到花刃寒右侧，锋芒一瞬逼面而来，花刃寒连退两步，挥刀一挡，“当”的一声，“孤龙吟？”
花刃寒认出了刀，花兮红抽刀又一个转身，朝他小腹刺去，花刃寒再退再挡，急喝：“孤龙吟怎么在你手上？”
“你杀了海阳，你杀了海阳，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花兮红根本充耳不闻，见屡攻失败，心性再乱，赤红的眼死死盯着花刃寒一举一动，身形如电，“唰”的削向他的喉咙。
“什么？海阳死了？”花刃寒如遭雷劈，眼神一凛，两指迅速捏住孤龙吟的刀锋，问：“谁杀了他？他怎么会死了？”
“死……对，你要死，你要死！”花兮红哈哈大笑，双手握刀用力一挥，孤龙吟“铮”的一声，花刃寒连忙松手，急急抽身。
喉咙微凉，他手一摸，淡淡的血。
不行，看起来红儿已经走火入魔了。花刃寒心想。却见杀疯了的花兮红又逼命而来，红衣如血，长发散披，显得狰狞而恐怖。
两人一跑一追，从草岭坡一直打到了祈灵山脚下，这里离村子很近，花刃寒不想伤她又必须制服她，然花兮红根本是不要命的刀，明智自己不会用刀，只知道蛮力乱砍，没伤到花刃寒，反而累的自己气喘吁吁。
花刃寒觉得时机差不多，忽然身形一晃，绕道花兮红身侧，他料到花兮红肯定会一刀砍来，到时他只需避开刀锋，打落她的刀，再将她敲晕带回去再说。
心理思量着，花兮红果然连忙抽刀反手砍了下去，力道不大，花刃寒轻易避开，伸手迅速的捏住刀锋，跟着“啪”的一声打到她的腕上，花兮红吃痛，松开了口，花刃寒一掌就向花兮红后颈拍去。
“爹……”花兮红忽然开口，扭头怔怔的望着他。
花刃寒一顿，就见花兮红脚一滑，灵敏的抽身，反手提起孤龙吟回身就是一刺。这一系列动作又快又狠，根本不像平时花兮红，花刃寒顿时一愣，好在他反应极快，逼命一瞬，寒刀及时出鞘，又“当”的挡下了这一击。
“你！”花刃寒气得脸色通红。
“哈哈哈哈……”花兮红放声大笑，儿时，她想学妖术，爹说，她不需要。然后看着大哥进入六宫仙，之后她想进入六宫仙，只想证明自己不比大哥差，只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只想得到认可，父女兵戎，她逃出了祈灵山，遇见海阳。
之后一过百年，再次回来，她的心依旧如从前，不想被保护，不想成为包袱，想变得强大，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理解她？为什么总说她幼稚可笑？为什么她的付出在他们眼中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她做错了什么？
“小央、小央在哪里？”花兮红怒视花刃寒，眼中再无昔日情感，反而是一种令人心寒的杀意。
“小央……”花刃寒神色一变，眼神黯淡了下来。
“你将小央怎么样了？小央在哪里？为什么要杀海阳？是我杀了大哥，你要杀就杀了我啊！为什么要杀海阳？”说到最后，花兮红绝望的仰头，手微颤，花刃寒一愣，忙回道：“没有，我没有杀海阳，我怎么会杀他？”
“海阳……”花兮红仿佛像没听到一般，心碎的让她无法呼吸，如果没有小央，她会立刻随他而去。
“红儿……”花刃寒走近。
花兮红“当啷”扔下了刀，绝望的闭上了眼。花刃寒不禁老泪纵横，踉跄走来，摸着花兮红的脸侧，安慰道：“回来吧！无论发生什么事，爹都会帮你，爹原谅你，回家来吧！”
“家……”花兮红抬头看着满脸沟壑的花刃寒，几日不见，似乎又苍老了很多，仅剩一只的眼布满血丝，却是温柔的看着她，就像小时候，温柔的揉着她的头发，浓浓的笑意，温暖的家，“爹……”
决堤的泪奔涌而出，花兮红扑倒花刃寒怀里，花刃寒拍着她的背，耳语道：“没事了、没事了……”
呜咽的哭泣，让花刃寒也不禁眼圈一红，零儿的死让他一度失去理智憎恨红儿，然而如今他已经半点也恨不起来，零儿自小就疼红儿，甚至比他这个当爹的都宠她惯她，但零儿已经死了。
花刃寒努力想将泪水逼回去，喉咙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抱着花兮红，仿佛下一秒红儿就会消失。
“嗤！”
花刃寒浑身一颤，抱着花兮红的手微微松了，“红儿……”他低头，看着花兮红紧握黑刺的手，缓缓的推进花刃寒的胸口。
“爹……”花兮红，明媚一笑，“海阳死了、大哥死了，小央没了，大家都去死吧！”她说的一脸认真，又使劲将黑刺推了进去，花刃寒皱眉，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红……”
花兮红嗖的拔出黑刺，朝花刃寒的胸口推了一把，花刃寒徒劳的去抓花兮红的手，然而只触到她冰冷的皮肤，花兮红纵声大笑，手上黑刺划出一串血珠。
“咚”花刃寒按着胸口倒在了地上，眼睛依然看着花兮红，只是视线越来越模糊，血止不住的流，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女儿手上，而面前的花兮红竟无所动容，疯狂的大笑，而后提起地上的孤龙吟，缓缓走向他。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花兮红喃喃，扬刀，朝着花刃寒的脖子猛地砍下。
唰！
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脸，滚落的头，眼，还睁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