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区河滨路34号是一栋老旧的18层的大厦。他们将车在街沿停下后,直奔8楼。岳程来到802室门前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铁门左上方就亮起了一盏红色小灯。这应该表明,裴欣言在家,并且已经听到了门铃声。又过了大约两秒钟,铁门上那个书本大小的显示屏亮起一片蓝光,过了会儿,上面出现一行小字。
“哪位?”那应该是裴欣言在屋里问他。
岳程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他没在屏幕上找到键盘,正在迟疑的时候,元元走到他身边,手指拍了一下屏幕,显示屏下方立刻出现一块空格。
“没有键盘!根本不能打字!”岳程觉得麻烦死了,真想一脚把门踹开。
元元在屏幕的空格上随意写了几划,那里立刻出现了几个可供选择的汉字。
“岳程,这是手写字板!你只要用手写就行了!这是她自己设计的吗?”元元望着那个屏幕摇头赞叹,“她可真牛!”
岳程试着在屏幕上写下“我是岳程”这四个字,它们果然出现在了答复栏上。
不一会儿,屏幕上又出现了一行小字。
“我一天刷几次牙?”
难道她告诉我的信息其实是个验证码?
他在屏幕上写下“五次”。
铁门咯噔一声开了。接着,里面的一道木门也同时打开,一个穿格子衬衫,戴黑框眼镜的短发女子出现在门口。一如过去他认识的裴欣言,她像对待外星人入侵一般,充满戒备地盯着他身后的陆劲和邱元元。
“他们是我的朋友,”他知道她无法通融,便转身面对陆劲,“好了,你们回去吧,我到时候再跟你们联系。”
“好。”陆劲才刚说完,他身边的邱元元就“哎哟”叫了一声,接着她蹲下了身子,“你怎么了?元元?元元?”他焦急地叫道。
“我肚子疼,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让我进去坐一会儿……”邱元元抬头望着裴欣言,恳求道。
“元元你没事吧,要不要上医院?”岳程着急地弯身看着她。
她摇摇头,轻声道:“只要歇一会儿就好了……”
岳程转向裴欣言,他还没开口,她就退后一步,打开了门。
“客厅里有沙发。”裴欣言冷淡地说。
“谢谢。”
他跟陆劲一起扶着邱元元进了屋。
这里的陈设跟一年前他来时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二十多平方的客厅里放着三台大屏幕的电脑,一张红色的布艺沙发,两个塞满各类书籍的旧书柜以及一个通常总是堆着各种食物的茶几。岳程朝茶几上溜了一眼,那里放着一个印有批萨店名称的塑料袋,看起来,送外卖的刚来过,她还没吃午餐。
裴欣言递了一杯温水给邱元元。
“你觉得怎么样?”裴欣言问她。
元元正坐在沙发上喘粗气,“没事,刚刚不知怎么回事,我的肚子痛了一下,我被吓了一跳,所以有点累……没事,我坐一会儿就好。”
裴欣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谁干的?”她看着元元脸上的伤疤问道。
“如果知道就好了。”
裴欣言回头问岳程:“听说你也受伤了?”
岳程一愣,他不明白裴欣言怎么会知道他受伤的事,本来他不想提起的,而且,他从医院逃出来的时候,偷了一件外套,现在那件外套正穿在他身上,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受了伤。
“你听谁说的?”
裴欣言的目光落在岳程的肩膀上。“你们局有3个人在我的QQ好友群里。”
她一直在跟他的同事在网上聊天?如此说来,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他逃出医院的事?
“听说你现在是嫌疑犯。”她好像在回答他心里的问题,她走到电脑前,移动鼠标,屏幕上跳出一个对话框来,岳程看见一个叫“闪闪铃铛”的人半小时前发给裴欣言的留言——“最新消息,岳老大从医院落荒而逃!哦也!故事越来越精彩了!”
“这个闪闪铃铛是谁?!”岳程没好气地问。
“是你的某个同事。”裴欣言注视着他,岳程以为她要赶自己走,却不料,她接下来却说,“你的银行账户信息的确被修改过。”
岳程大吃一惊。“你已经查过了?”
“反正我正好空着。游戏正好结束,外卖还没送来,我等的电视节目还没开始。”她啪啪敲击键盘,不一会儿,屏幕上就出现了两张截图,她指着那两张图上的数字说道,“你的交易日应该是9月12号,但是,后台的修改日期却是,10月9日,”岳程虽然完全看不懂截图的内容,但还是立刻听懂了她的解释。
“看见没有?这就是证据!”他回头对陆劲说,“这说明有黑客侵入了银行的内部系统。裴小姐,谢谢你,没想到……”他还想说几句感激的话,但当他看见她那张毫无笑容的脸时,他改变了主意,“请问,能查到黑客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吗?”
“你是说lP地址?没查到。他是个高手,他知道怎么隐藏自己的痕迹。”
QQ滴滴在响。她点开了对话框,原来是“闪闪铃铛”在网上叫她。
“嘿,忙完了。你刚刚问我什么?”
“A区分局的刘洋问起我时,她的原话是怎么说的?”裴欣言打字问道。
对方马上回答:“你干吗要知道这个?”
“我就想知道。”
“怪人!——好吧,我把原话贴给你,你自己看吧。”
接着是一段闪闪铃铛跟刘洋的网上对话。
洋洋的伊:我们老大让我找个程序员,案情重大,需要电脑高手出马。上次跟岳程合作的那个程序员叫什么?
闪闪铃铛:你们高老大没跟她合作过吗?不会吧?我记得她可是你们那区的警察介绍给我们滴。
洋洋的伊:老大说他不记得了。估计也是好久没合作了吧。当时忙翻了,我也没把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记下来。帮帮忙吧!高老大要得很急。
闪闪铃铛:好的。她叫裴欣言。洋洋的伊: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印象。联系方式呢?地址和电话呢?闪闪铃铛:我这就给你。你先给她打个电话吧洋洋的伊:好!
闪闪铃铛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打个电话问问她,刚刚有没有在网上跟你聊过天。”
“什么意思嘛!”
“去问问再来找我。马上!”裴欣言把键盘敲得啪啪响。
“好吧!”对方无奈地回应。
岳程大致已经明白裴欣言在担心什么了。
“是不是在我们来之前,有人来过?”
“是的。他说自己是煤气公司的职员……”
“煤气公司!”邱元元惊叫。
陆劲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嘘——你别激动。安静。”
她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裴欣言扫了她一眼,继续说:“他说自己是煤气公司的,想查煤气表。我问他是哪家煤气公司派来的,有没有指派单,这层楼哪一户的煤气费是0,他都答不上来。而且,显示屏上没有指纹,说明他擦掉了。普通的煤气工人不可能干这种多余的事。”
她的一番话让屋子里的其余三人同时紧张了起来。
“那是多久前发生的事?”
“一个多小时前。”
这时,电脑上又出现滴滴的叫声。是闪闪铃铛在叫她。
岳程立刻低头看她的留言。
“怪了怪了,她说她出去吃饭,刚刚才回来,根本没在QQ上跟我聊过天!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她,那会是谁?!你刚刚发生的事会不会跟这有关系?!”闪闪铃铛显然非常激动,她在句末一连打了八个惊叹号。
“有人侵入了网络系统,盗用了她的密码。”裴欣言回复她。
“可怕!我要调查这件事!”
“有可能是罪犯!一会儿再聊。我饿了。”裴欣言干脆地关上了对话框。她走到茶几前,打开了外卖袋,一股混杂着奶香和肉香的气味钻进了岳程的鼻孔。他禁不住咽了下口水,这时才想起,今天早上他几乎什么都没吃就跑出了医院,而现在已经快下午一点了,他早已饥肠辘辘。
裴欣言从外卖袋中将她的午餐一一取了出来,一个12寸的小牛排批萨,两杯可可奶昔,一杯咖啡,两份烤鸡翅,一份巧克力慕丝蛋糕,岳程觉得,无论对谁来说,这份午餐的量都太多了。
她开始分批萨,她首先将一块批萨递给了坐在沙发上的邱元元。
“哦,谢谢。”邱元元很有些意外,但立刻甜甜地朝裴欣言一笑,“谢谢你,我正好饿了。我就吃一块。”
裴欣言扭头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她拿了一次性盆子和刀叉出来,她把那块巧克力慕丝蛋糕从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放在一次性盘子中递给陆劲。
岳程更是一惊,她居然知道陆劲的嗜好?她调查过他?
陆劲也颇有些惊讶,不过,他跟元元一样,立刻喜笑颜开地接过了蛋糕,“啊,好极了,谢谢你,对了,这是给我的吗?”他指了指那杯奶昔。
“对。”
“谢谢。”陆劲跟岳程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裴欣言又切出一块批萨放在一次性餐盘里,看起来这是给岳程的。可岳程现在对食物的兴趣只在其次。“裴小姐,你知道我们要来吗?”他忍不住问道。
“对。”她将一次性餐盘放在电脑桌前,然后用叉子指指剩下的大半个批萨,“那些都是你的——还有咖啡。”
他跟陆劲面面相觑。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他问道。
她吃了两口批萨,随后放下叉子,开始一边敲键盘,一边回答他:“他们说你收了贿赂,有人还往你的银行卡上打过钱。我猜你一定急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你说过你只认识我一个电脑程序员,所以我猜你马上会来找我,至于他——”她指的是陆劲,“你昨天就是去监狱接他的时候,在监狱门口被袭击的,我查过他的口供纪录,他在审问的时候,曾经要求吃甜食。档案上有他六年前的照片。根据体重纪录,他比六年前瘦了二十几斤,本来他早该被枪毙的,但因为不断协助警方破案,获得好几次减刑。两个月前,他在监狱内申请结婚,他的未婚妻是现年24岁的邱元元,原广播电台播音员,档案上也有她的照片,只不过,她不太好认,她的脸上有淤青,而且,她跟她老公相反,她比照片上至少重了二十多斤……”
“哦!我不吃了。”邱元元懊恼地叫了一声,放下了餐盘。
裴欣言继续说道:“那个假冒的煤气工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就联网找我认识的警察,想问问他该怎么办,就是那个闪闪铃铛,她说她让附近的巡警过来看一下。我这种情况如果报警的话,恐怕人家不一定肯来。”
“然后呢?”
“巡警来了,说没看见煤气工人,乘他们没走,我定了外卖。他们检查了各个楼面,还去问了楼下的门卫,门卫说,他看见一个煤气工人模样的人离开了这栋楼。正好,那时候闪闪铃铛在跟我聊天,她跟我提起了你的事,还说今天有人向她要过我的地址。”裴欣言一边吃批萨,一边说,“我觉得这两者可能有关系,我想,他可能是来杀我的。”她顿了顿,“你的对手是个电脑高手,他侵入警方的网络系统,盗用了刘洋的QQ密码。这种技术是不可能自学的,他一定接受过这方面的专门培训,而且绝对不是短期培训。”
岳程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可全国的电脑培训班多如牛毛,要通过这条途径寻找他,几乎是大海捞针。
电脑上又传来滴滴的声音,还是闪闪铃铛。
“有空吗?”
“什么事?”裴欣言打了三个字。
“我给你揽了个活,我这边的音像分析系统坏了,你这里能不能作一下分析?服务费照旧。”裴欣言还没回复,闪闪铃铛又打了一行字出来,“是关于岳老大的事。”
“OK。”裴欣言回答。
是关于我的?岳程立刻来了兴趣。
“我刚收到一段录音和一段视频。我发给你。”
裴欣言按下“接受”,文件开始传送。
这时,电脑下方又有一个标记在闪动。裴欣言打开对话框,那是一个网名叫“馨香茉莉”的人,岳程发现裴欣言皱起了眉头。
“我有事找你。”馨香茉莉道。
裴欣言盯着那行字,没有反应。
“我有东西要给你。”馨响茉莉又打了一行字。
裴欣言的手放在鼠标上,一动不动。她似乎没有回复对方的打算。
岳程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心里在猜测对方的身份。是她的朋友?还是她的亲戚?为什么她不理对方?
裴欣言将对话框最小化,查看之前“闪闪铃铛”传来的文件是否已经传送完毕,可是看起来,文件很大,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完,她又打开了跟馨香茉莉的对话框,屏幕上显示,她已经下了线,她最后留下的一句话是:
“我马上过来。”
“有人要来?”岳程禁不住问道,现在这种情况,他实在不希望被打扰。
“嗯。”裴欣言答道。
“裴小姐,也许我不该说,但现在这种情况,你实在不该在家里接待任何其他客人。你别忘了,刚刚就有人假冒煤气公司的职员来找过你。”
“她已经出门了。”裴欣言冷冰冰地回复他。
“你可以打电话,让她明天再来。或者以后你再约她。”
“我没她的手机号。”裴欣言把脸转向电脑,她像是在对电脑说话,“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她进门。”
“她是谁?”元元插嘴问道。
裴欣言假装没听见,这时,文件正好传输完毕。她啪地一声点开了屏幕。
电脑的麦克风里传来一阵杂音,接着是一个男人低沉的说话声:
“我要报警,我是C区第三人民医院的清洁工,我刚刚在一楼的病房区被人打倒了,我看见他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车牌是……”
屏幕上出现一组音频图表,图表上的指标线随着声音的起伏而波动着,裴欣言移动鼠标,按下重复键,来来回回听了四、五遍。最后,她重新打开跟闪闪铃铛的对话框,打字道:“是个男人,年龄大概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他应该是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打的电话,但是从周围的环境音分析,他附近有车开动,可能是封闭空间,所以可能是地下车库……”
“地下车库。”岳程看看陆劲。
裴欣言又打开另一个页面,现在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视频,视频里是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的情景,岳程立刻认出了视频里的自己。
闪闪铃铛又发来信息了,“你能把车牌那块放大吗?”
“她要车牌。”裴欣言对岳程说。她也认出了视频里的他。
“你能看清车牌吗?”岳程问。
“可以。”她将画面剪切后放大,车牌号果然清晰可见。
“能不能随便说一个车牌?”岳程问道。
裴欣言白了他一眼。
“岳警官,对我来说,这是一笔业务。如果我做不好,以后,他们就不会把这种活派给我了。”
这种活本来就不该派给你。这应该是内部鉴定部门的工作,岳程心道。
“那么,能不能晚一点告诉他们?比如,等我们走了之后?”岳程以商量的口气问道,“如果他们查到车牌,很容易就能查到他……”他指指陆劲,后者朝他皱眉,好像在抱怨他多嘴,“得了,只要有了车牌,他们早晚能查到你。——裴小姐,我明说了,是陆劲开车到医院的车库来救我的,而刚刚打电话报警的人,就是真正的罪犯。我本来应该留在局里等候处理的,但是我等不了,他们冤枉我受贿,我必须自己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可以证明银行记录被修改过。”裴欣言道。
“还不止这些,他们还认为我杀了人。我现在是杀人嫌犯。”他道。
裴欣言的眉毛朝上挑了一挑。
“这是胡扯。”她道。
岳程一愣,他真没想到她会说得那么干脆。他们只见过一次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而且,一直以来,他对她都不曾有过什么好印象,他甚至一直没把她当成正常的人看待。可没想到,就是这个“机器人”一听到那个莫须有的杀人指控,就确定他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为什么她竞比那些跟他日夜一起工作的同事更了解他?
一时之间,他的舌头打了结,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他没杀人?”元元又插嘴了。岳程知道她这么问只是想知道裴欣言为什么这么肯定地支持他。其实,他也想知道。
“我认识他。”裴欣言回答得很简短。
“就这原因?”
“我知道他是个好警察。”她又朝岳程看过来,“可是,我还是得把车牌告诉他们。当然,晚几分钟也可以。——除了银行的事,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查的?”她问道岳程立刻道:“我想让你帮我查个人。”
“说吧。”裴欣言坐直了身体。
“请替我查个日期,我想知道,今年陆劲被我送进监狱的时间,我说的是第一次,那时候‘一号歹徒’案正好告一段落。”
“我知道这案子。”裴欣言飞快地移动鼠标,“那是今年上半年的大案,当时你们局的人都在议论这案子,他们说,一号歹徒杀了几十个人,不过我倒挺喜欢他的外号的,一号歹徒,还挺酷的……”她说话的功夫,已经打开了陆劲的内部档案。
“2008年3月17日下午两点半。”她念出了一个日期。
岳程随手拿起笔筒中的网珠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关仲杰”三个字。“能不能帮我查一下,那天,那个时段,这个人有没有去探过监。”
裴欣言查询了几分钟,很快有了答案。
“有。”她简短地答道。
“他真的去过。”陆劲站起身走到岳程的身边,在这之前,他一直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享用那块巧克力慕斯蛋糕。
“他来看谁?”岳程问道。
裴欣言移动鼠标,答道:“他探视的人叫周觉,2007年,因为协助杀人被判无期徒刑,主办警察是你。”
周觉,岳程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秃顶男人的猥琐形象。
“这个周觉是谁?”陆劲问他。
“他协助情人杀了她的丈夫。他的情人是他的同事,听说受丈夫虐待多年,他很同情那女人,后来两人就有了感情。那女人我记得,她姓郑……”
“郑苑丽。饭店出纳。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裴欣言念着她查到的资料。
“能不能查一下周觉的家庭背景,也许关仲杰是他的亲戚。”
裴欣言查了一会儿,答道:“周觉原名关正。他是关仲杰的哥哥。他们的母亲姓周。周觉是在1986年改的名字,同一年,他们的父母离婚。”
看来是因为父母离异,周觉才改的名字。
“周觉和关仲杰还有其他家人吗?”
裴欣言又忙乎了一阵。
“周觉的母亲前年去世了……”她移动鼠标,“关仲杰那边,父亲是钢厂工人,1994年去世。他离婚后,又结过一次婚,但只维持了两年就离了。但他们不是协议离婚。”电脑屏幕上出现一张判决书,“他们打了一场官司,关仲杰的后母好赌,把家里的房子拿出去卖了,他们本来有一套市区的房子,二室一厅,后来为了抵债,卖了……关仲杰还有一个姑妈,她叫关萍,原来是医院的护士长,现在退休了,她有一个儿子,已经结婚生子,祖孙三代都是守法公民。她的儿子是个医生,媳妇是公务员。”
陆劲看着岳程,好像在说,相信我,他们不会有来往,因为彼此境遇落差太大。
“那只能去找周觉了。”岳程道,“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关仲杰多久去探一次监?”
“每月一次。”裴欣言道。
“看来他们兄弟俩的关系不错。”陆劲道。
“也许父母离婚后,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请问,他最后一次去见周觉是什么时候?”岳程又问。
“9月25日。”裴欣言道。
“就是他被杀前两天。”岳程禁不住跟陆劲对视了一眼,“可惜我现在没法去监狱。”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门铃声。
“有人来了。”岳程道。
裴欣言移动转椅,面向另一台电脑。她一拍鼠标,屏幕上出现一个画面:有个肩上背着蓝色大布包的女人正心神不宁地站在门口。
裴欣言啪啪在键盘上打下了三个字。
“什么事?”
岳程心想,有摄像头,就表明她能在屋里看见门口的情形,既然如此,为什么她刚刚明明看见是我,却没马上开门,还哕哕嗦嗦地问什么“我一天刷几次牙”?又一想,她的谨慎也未必没有道理。毕竟摄像头的摄录范围无法延伸到走廊上,谁知道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有没有别的状况——比如站着第二个人?
他这么一想,禁不住朝显示屏里的女人望去。那女人正在看电脑屏幕,突然,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她转身朝后看了一眼。——她身后有人吗?是不是有人在跟她说话?
她又按了一遍门铃。
“她以前来过这里吗?”岳程问道。
“来过。”
“可她不知道怎么使用手写板。”
“她已经两年没来过了。”裴欣言冷冷地说,一边在电脑上打下了一句话,“把东西放在门口。”
那女人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屏幕,又按了一下门铃。
“她要你开门。你教她怎么使用写字板吧。”
“好吧。”裴欣言道,岳程看见她打上了一行字——把东西放在门口,然后马上滚。有事网上交流,现在没空。口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岳程越来越纳闷,她跟对方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女人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仿佛在思索裴欣言说的话。
“她很快就会走。”裴欣言扫了一样屏幕。
“但愿如此。”岳程道。
她回头盯住他,“怎么了?”
岳程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她有点……”他没说下去,这时,屏幕里的女人突然又朝身后看了一眼。
“她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把东西拿出来?”裴欣言不耐烦地嘟哝道。
也许她根本没带什么东西过来。岳程心道。
那女人站了一会儿,又按响了门铃。
“她还在按门铃。”邱元元道。
“她在干吗?”裴欣言道。
那女人如同机器人一般呆立在原地,她的脸正对着大门,没人知道她在看什么。
“看起来,她好像只是站着,在看着大门。”岳程不记得大门上有什么特别能吸引注意的东西。
“就像是有人命令她脸朝前。”邱元元道。
她说得没错,岳程想,现在这女人就像一个被人操纵的木偶。
不知过了多久,岳程觉得应该有将近30秒的时间,突然,一只握着枪的手出现在镜头里,那把枪顶着女人的后颈。
“啊!”裴欣言低呼了一声。
“有人!”邱元元也跟着叫道。
岳程屏息注视着屏幕,想捕捉一点蛛丝马迹,可这时,那人朝摄像头开了一枪,他们眼前的屏幕顿时变成一片黑暗。
裴欣言狠狠拉动鼠标,又不断拍打电脑,企图让画面恢复,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她颓然地望着电脑显示屏,骤然坐了下来。
“现在该怎么办?”她眼神定定地望着前方,问道。
“现在只能报警。”岳程道。
“可这样你就会被警察带走!”邱元元尖声道。
“那还有别的方法吗?”
“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把你救出来,如果就这么让你回去,这也太……”邱元元说到这里,突然眼睛一亮,“对了,岳程,我有个办法,我可以让我爸找人过来救我们!”说话间,她已经拿出了手机。
“不,不,元元,这种事应该让警方出马!”岳程想要去阻止她,但这时,他突然听到“扑”地一声。他整个人顿时僵住。他知道那声音来自门外,他也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尽管就在这几秒钟内,他心里无数次地在祈求,别开枪,别开枪,但看来,上帝并没有听见他的祈祷。——她还活着吗?过了好几秒,他的身体才能移动,他缓缓侧过身,朝门望去。
邱元元握着手机呆立在原地。
“是枪声吗?”她小声问。
“是的。”岳程回答了她。
“你说是枪声?”裴欣言问。
“对。他可能在枪口包了什么东西,所以声音有点闷……我估计这层楼里不会有人听见……”
裴欣言挺直身体,双手紧紧抓着椅背,青筋暴突,从她的姿态看,她似乎准备随时朝大门冲去,可是,不知是什么东西阻止了她,她的手又蓦然从椅背两边垂了下来,身体又重新跌回到椅子的中央。
“明白了。是枪声。”她呆呆望着大门,像是在她自言自语。
岳程冲到电话机前,拎起了电话,他刚想拨号,陆劲就走过来,将手按在了电话上。
“等一等。”
“等什么等!”岳程朝他咆哮,“他手里有人质!我们得乘她现在还活着,马上报警!”
“你说她还没死?”邱元元立即道。
“应该没有,他是不会轻易杀死她的。她是他手里的一张牌。”岳程道,“他刚刚只是在吓唬我们,他是在告诉我们,他随时可以杀她……”他眼前闪过一个女人倒在血泊中的情景,“她在他手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喂,陆劲,你他妈的要干什么!”
陆劲从笔筒里抽出一把剪刀,喀嚓一下剪断了电话线。
“我在阻止你干傻事。”
“陆劲!”
“冷静点。他是在引你上钩。”陆劲将剪刀朝桌上一丢,同时朝裴欣言的方向指了指。
岳程蓦然发现,裴欣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回到电脑前,开始玩电脑游戏了。天哪,她到底是不是人?她的朋友或者某个亲戚现在正在门外,随时可能被杀,可她现在居然在那里玩电脑游戏。
“裴小姐……”他道。
“别跟我说话。我正忙着。”她冷冰冰地说。
“门外那女人是谁?”
裴欣言戴上了耳机。
岳程愕然地看了她两秒钟,才回过神来。
“不管怎么样,都得报警。现在……”他的话说了一半就邱元元打断了。
“岳程,让我想办法!”她已经开始拨键了,但陆劲一把夺过了她的手机。
“别胡闹!”
“我哪有胡闹!我们被困在这里了,陆劲!他手里有枪,谁知道他会不会开枪打烂门锁然后冲进来?如果我是他,我就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