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们过了一夜。谁都没有睡。夜里还有另外五次空袭。如果“查利牌洗衣机”是个单枪匹马的战士的话,他肯定是个精力充沛的战士。他肯定一宿没睡。三连也是一宿没合眼。在一次空袭中,最后一串炸弹的最后一枚落在了他们前面一百码处的地方,损毁了一个高射炮阵地,炸死了两个人——当然,全都是意外。那炸弹离他们太近了(震耳欲聋,如同特快火车一般无情地飞奔而来),使他们全都趴在了地上,又弄了一身泥水。第二天,两个齐胸深的大坑便出现在补给帐篷的两侧。大家都在想,如果那串炸弹再多一枚的话,它很可能就会落在靠近他们宿营地正中央的地方。早晨,他们都走出了帐篷,放心大胆地走进那温暖的、令人振作的阳光中,看见彼此长满胡楂的脏兮兮的面孔,眯起眼睛在瞅望;这时,他们发现自己看到的人都已经变了。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他们变得更多。被师里的计划作训处称为“适应期”的这两周经过筛选归纳,生活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双重节奏。一方面是相对安全的、烈日炎炎的白天,另一方面是又湿又冷、蚊群出没、警报和恐惧充斥的夜晚。而这两者之间确实没有任何关联,前后也没有连贯性。白天里有许多关于恐怖的谈资笑柄,因为在阳光下,夜里可怕的事显得并不可信。但是当黄昏,当那个深沉的热带黄昏突如其来时,白天的一切就都被搁置一边,天亮之前不会再提起,他们都在为过夜做准备。白天可能有活要干,也可能闲着,或者还可能进行一点儿训练。夜里总是千篇一律。
每天大家都在附近的河里洗澡,河的官方名称据他们了解是加瓦吉河。每晚他们都要刮一次脸,就用河里的水盛到头盔里,放在小火上烧热了来用。也有时候——在白天——他们走得远一些,到丛林里去,到奎因大显身手的地方。那个正在迅速腐烂的日本人依旧四脚朝天地躺在壕沟上面。他们在丛林中发现的这一个阵地是科利角战役最后阶段的战场遗址。日军的一支大部队曾在这里被围歼了,沿着加瓦吉河可以在丛林内外找出日本工事的整个外围。他们这么做了。这没有影响到夜晚的生活。他们还步行去过其他有趣的地点。他们到过海滩,到过科利角,也到过种植园园主的大宅院,那里如今已被打得弹孔累累,被主人遗弃了。有几组人甚至在不同的日子里,搭着卡车,一路沿着泥汤般的道路,穿过无边无际的椰树林,跑到了几英里外的机场。在机场里,轰炸机顶着懒洋洋的烈日起降。机械师们光着上身在椰树的树荫下工作。然后这几拨人又搭车回去。在他们往返途中去过或见过的以及沿途经过的所有地方,卡车和士兵们都在忙着储备大量的物品,准备即将到来的进攻。他们心里明白,自己都将是这场进攻中的一部分。这一切仍然没有影响到夜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