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发现这个东西需要敏锐的眼睛。一团皱巴巴的土黄色的卡其布躺在树根的顶端处。看起来不像是某个人故意把它放在那的,而像是脱下来,揉成团,又随手扔掉的——要么是穿这个衣服的人自己,要么是一个尾随他的人——反正它碰巧就在那儿了。一片硬硬的发黑的污迹使它和地面的颜色更接近了。
他们开始了一番没头没脑、相当无聊的议论,声调都很激动,上气不接下气。
“你说他是在哪被打死的?”
“是美国人吗?”
“他妈的肯定是美国人。日本佬不穿这样的卡其布。”
每个人的声音里都有一种怪异的性兴奋和性病态,好像他们是一群窥淫者,在窥视一个人在性交;虽然他们明明看到这个不认识的人既痛苦又恐惧,但还是不可自制地引诱他去干,尽管他们不甚情愿。
“那是黄色丝光斜纹布!不是海军陆战队的卡其布!是陆军的黄色丝光斜纹布!”一个沉闷的声音喊道。
“美国陆军师在这儿,可能是他们的人。”
“不管他是谁,他死得相当惨。”“大个子”奎因说。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说话。奎因莫名其妙而又强烈地感到羞愧,他居然看着一个死去的战友的衣服,还感到全身紧张和兴奋不已。
“到底打中了他什么部位呢?”一个内疚的声音,却试图让人听着显得十分的随便。
这个问题是第二次被提到了。离那件衣服最近的一个人——不是发现它的那个人——悄悄地弯下身去,用拇指和食指把衬衫拎起来,好像害怕会传染上可怕的疾病似的。
“这儿。”他说着,用祈求的眼神看了看挨着他的人。
他俩把那衬衫展开,翻过来,覆过去,怪怪的,有点像两个服装店里的女店员为未来的买主们展示一件新时装似的。突然,人群中发出一阵不自在的歇斯底里的笑声。
“瞧这!我们的四三年春季新品,刚出的。什么身材体形的人都能穿,您要不要穿上试试大小啊?”
没有人对他的话做出反应,于是那个大笑的人也平静下来。拿着衬衫的两个人又把衬衫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其他人则默默地看着。
这件衬衫没有袖子,就像他们所见过的许多衬衫一样。然而,它也不像一些衬衫完全无袖。袖子是从上臂的上半截剪断的,而后用锋利的小刀或是剃须刀片小心翼翼地割到与肩膀的缝线处,看上去就像美国中西部大平原上老乡穿的老式衣服上镶的鹿皮穗子一样。
这一景象使“大个子”奎因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他在打工的两年里就穿过一件鹿皮夹克。这是一种奇怪的孤独引起的刺痛,还含有其他的东西在里面。它是那种对牛仔穗的美国式的热爱。它使奎因更进一步了解了那个他并不喜欢去了解的陌生人。那个姿势是如此的幼稚可笑;但奎因对它直觉的理解是再好不过了,比他有意识的理解还要好得多,因为那个姿势并不管事儿,一点都没能保护他。这点是显而易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