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莫过两种人:一种立长志,另外一种常立志。我属于后者,用我娘的话来形容,长了27的年龄还是‘不定性’。也对,我的口头禅就是‘我发誓’,誓言发了无数,好像坚持下来的没有一个。如果勉强让我从那么多半途而废的誓言中找出一条来,我想莫过于五年前的那条:“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来海口了。”
见证我这条誓言的人叫刘彦,一个高个子海口女孩。她抱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也陪着抹眼泪:“思悦,不要这样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其实,我也没想着毁约,想要好好遵守我这个条约来着,可是我的“老板”——我研究生兼博士的导师因为某个课题的需要,一句话就把我派到这个远离首都心脏的海岛上来,他的理由也容不得我拒绝:“你在那里读的本科,比较熟,而且这个领域的课题,也只能去海南做调研。”
“丁思悦,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去三个月而已。”入岛的头天晚上,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入不了眠,最后气恼地拉起被子捂紧了脑袋,对自己发狠。
海口还是记忆中的热,炽热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风也是热的,夹杂着海岛上特有的湿润的咸乎乎的又带着点海腥的味道,有那么片刻的恍惚,似乎自己并没有离开,一切还是五年前的模样。
一切还是五年前的模样,可是一切都已经逝去,永远地回不去了。我站在海甸岛上一座颇有沧桑感的立交桥上,看着桥下的车水马龙。一如五年前的我,也曾经这么站着,也是这样的望着桥下的车流。那时候,我身边有个叫做石松的男生。
石松是我五年前的男朋友,确切的说是前前男朋友。我们是大学同学,同级不同专业,他学经济我学旅游管理。
只是,大三那天,他辍学了。
我还清醒地记着我们相识的那天,也是九月末尾的一个下午,天气不好,预报说会有台风光临。我们在一个大的阶梯教室里上公共课。
那堂公共课是马哲,老师讲得不动听,听的学生也不多。我坐在后排望着窗外的在风中打卷的碧绿肥厚的菩提树叶发呆。
一个穿白T恤的身影隔断了我的视线,那个瘦长的男生坐在我身边的空位子上。这个位子是我为刘彦占下的,她还没有来。
“这里有人了。”我低声对他说。
他并没有理睬我,从包里翻出课本,摆在桌面上,并没有打开。
“这里有人了。”我扭头看他,又小声儿地重复了一遍。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微黑的清瘦的脸颊和高挺的鼻子,我一向很喜欢高鼻梁的男生,不禁多看了一眼。
“你在偷看我。”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扭头迎向我的眼睛。
“切~”我在心里小声的说了声,不知道为什么,脸不由地发烫起来,心如揣了只小鹿般砰砰乱跳。
“我是经管学院二年级的白松,你呢?”他望着我的侧脸,嘴角掀起一丝得意的笑。
我有些不好意思,也带着点懊恼:“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因为我喜欢你。”他回答的轻松顺溜,却让我的脸窘得发烫起来,心也跳得更厉害了。扭头睁大眼睛狠狠瞪了他一下,他却笑着避开我的眼睛,低头翻书。
我发短信给刘彦:“快点来。”
五分钟后,刘彦回复:“我今天不想上课了。”
我有些郁闷,回复她道:“老师点名了。”
刘彦的短信回得也迅速:“帮我答到。”
在大学里上公共课,逃课是再普遍不过的现象了。老师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偶尔点个名,堂下的同学也是帮着缺课的人答个到。我很是无奈,低头胡乱地翻起书来。
男生清瘦的手指轻敲桌面:“喂,同学,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给我一下。”明明是征求的事情,他说起来就像命令一般,让我不悦。
我再次斜眼瞪他,心想:“你谁呀。”嘴巴却懦弱地没有张开。
回头装作很认真听课的样子,没想到放在书桌上的电话被他抓起来,七年前的诺基亚直板没有锁屏功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按键上按了几下,随后他的手机响了一声,再然后他把手机还给我。并不忘继续追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白松的情景,这个情景常出现我的梦里面。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想到我会爱上这个长相好看,性格霸道的男生。
后来爱上了,而且,很爱。
刘彦知道我来海口了,惊喜得不得了。虽然是曾经最好的朋友,但在分别的五年里,我们很少联系。也许是因为彼此都很忙,也许是因为我有意的躲避联系。刘彦胖了点,以前绑在后脑上短短的马尾换成了淡淡栗红色的齐腰小卷。
少了份清新的气息,多了份成熟的味道。很好看,很漂亮,尤其是她还画着淡淡的妆。
“亲爱的,你总算出现了,同学聚会的时候,他们老向我打听你,说你消失了。”这是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
我从厨房饮水机上打了杯水端给她。外面很热,她脸上冒着汗。租的房间里没有空调,我把风扇打开,调到最大档,对着她吹。
刘彦咕嘟一下喝去了半杯水,缓了口气继续问我:“这几年你在北京过得好不好?现在在做什么呢?记得以前听你说你考上了研究生,现在呢?早就毕业了吧?做什么工作呢?对了,你结婚了吗?”
我冲她摆摆手,做出不耐烦状:“姐,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在读博。”
刘彦眼睛睁的滚圆,似乎很震惊,她的嘴巴形成好看的O型:“哇塞,乖乖,女博士。”
都说世间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女博士。我现在就是他们眼中的第三种人。
刘彦吐了吐舌头,又继续扒她感兴趣的话题:“你有男朋友了吧?结婚了吧。”
我朝她撇嘴:“我现在是灭绝师太,哪里有结婚,男朋友连个影子都没有一个。”
“真的?”
“比真还真。”我向她做发誓状:“我会骗你吗?对了,你怎么样了?婚了?”
“还没。”
“有男朋友了吗?”我又好奇地追问。
“家人给介绍一个,刚见完面,打算相处一下看看。”
我嘻嘻笑道:“条件怎么样?”
“还好,公务员,工作挺稳定,就是收入不高。”刘彦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好呀,什么时候请我吃喜酒。”我打趣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结婚我一定回来参加。”
“对了,窦雪下周结婚,婚礼就定在三西路的望海大酒店。你回来的消息我来找你的路上微信她了,她说要你。”
窦雪是我跟刘彦大学时宿舍舍友,虽然我与她的关系没有和刘彦的那样好,毕竟是一个宿舍的,感情自然也不是其他同学可比的。
我兴奋道:“要呀,我一定参加的,毕业五年了,我还从没参加过同学的婚礼呢。”随后不禁又有点小失落:“咱们宿舍六个人,就剩你和我没有嫁了。现在你又找了个公务员男朋友,我注定是灭绝师太了。”
刘彦安慰我:“我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不要太挑就好了,排队的人肯定不少。”她思考似地停顿了片刻:“咱们留在海南的同学大概都会来参加,白松估计也会来,虽然他不是咱们班的,可是,咱们班在岛上同学的婚礼,他从来都没有错过。”
刘彦看着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他们说——是他们说,白松是在找你,你消失的这几年,白松一直在找你,可是所有的同学都不知道你到底在哪里,连我都不知道——每次他参加咱们班同学的婚礼,总会来得很晚,又走的匆匆。你们——”
我低头不语,刘彦伸手握着我的手:“思悦,你们之间,还——”她顿了顿,才继续试探道:“还会有可能吗?他也没有结婚。”
我抬头,回视刘彦的眼睛,很坚定地回答她:“没有可能了,我,已经不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