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亦风始终不相信白烟会是那个监守自盗的人。
她把白烟看做妹妹。
都曾是从乡村里一步步打拼来到城市的边缘人,都曾经心怀美好的愿望在陌生的都市找寻自己的价值,都曾在生活的泥淖里亦步亦趋,她怎么都不相信那个纯洁善良的白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只要有点思想,谁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
这座画廊里被盗走的东西价值不过千万,可是如今白烟在北京书画界一幅作品也在50万以上,她何苦做这样的事?加上在聂亦风这里打理店铺的佣金,股份,她的收入一年不会少于千万,她又怎么会做这样葬送自己美好前途的事?
白烟是聪明的女孩,这一点聂亦风无比清楚,凡是聪明的女孩都懂得权衡利弊,知道孰轻孰重,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以聂亦风多年来对白烟的了解,她太知道这个女孩子柔弱外表下那颗坚定的心是怎样的执着与努力,那么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白烟是不会做的。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让画廊失窃,而白烟又消失不见呢?
白烟终于还是没有找到米晟。
她怎么会知道,所有米晟给她的信息,全部都是假的,就连这名字,都不是真的。
那一刻,白烟终于彻底明白,米晟不过是逢场作戏,从一开始,米晟就不是拿着一颗心来爱她,他爱的,不过是她的钱,或许还有她青春的肉体。她曾期许的地久天长,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她曾希望的白头偕老,不过是她自己的自欺欺人;当尘埃落定,当事实确凿,她终于相信,所有的,原来是南柯一梦,梦醒,已是心在爱已断,情殇满地伤。
她身心俱疲的回到北京,直接去了公安局。
当她把来龙去脉向警方说清楚,当她把米晟的信息告诉警方,她才知道,原来米晟是网上通缉的逃犯,犯的是诈骗罪,像白烟一样受害的人,竟然有十人之多。
那一刻,白烟忽然觉得生活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知道白烟回到了北京,聂心怡第一时间到了公安局。
白烟看到聂亦风的一瞬间,扑的一下就给她跪下了。
聂亦风和令狐北想要拉她起来,她跪着就是不起来。
亦风姐,我没有资格站着和你说话,虽然不是我直接造成今天的结果,可是,却是因为我,才导致了今天的这个结果,你们那么信任我,可是我......我......我没有把“你我”经营好,是我的错,是我引狼入室,亦风姐,你,你就打我吧......呜呜呜......
聂亦风和令狐北最后还是把她拉了起来,聂亦风抱着白烟,眼泪掉了下来。
七八年的感情,聂亦风早已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聂亦风最怕的,并非是画廊的失窃,而是曾经情同手足的姐妹将自己背叛。她这一生,最不愿意面对的,也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背叛。纵然罗旌早已远离了她的生活,然而,背叛留下的伤痕却依然深深烙在她的心底,结了痂,稍微触碰便会鲜血淋漓。
如今知道,白烟也是受害者,米晟才是罪魁祸首,聂亦风的心,反而平静了许多。
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原来真的与金钱无关,它们只关乎尊严,关乎人格,关乎信任,关乎友情。
白烟重新回到了“你我”画廊,重新开始了画廊的执政权,也重新开始了她的绘画生涯。她将所有关于米晟的资料全部交给了警方,然后,将他的所有,从她的电脑上心海里彻底删除,此生,这样掏心掏肺毫不设防的爱情,就这么一次吧。此后,她再也不会全心全意的将自己的心掏出来,让不爱的人将这颗心狠狠地扔在地上,践踏成碎片。
白烟依然像从前一样用心打理画廊,依然会一周作一次画,可是,聂亦风明显的感觉到白烟的落寞和变化。白烟不再是那个爱说爱笑的女孩子,她变得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话,白烟很少再和聂亦风谈心,没事的时候,她总是躲在画室里,不是画画,就是看书。聂亦风很担心,令狐北说,给她点时间走出来,聂亦风想起十几年前那个曾经的自己,是啊,每一段伤痕,尤其深可见骨的伤痕,需要用很久的时间来疗愈。
或许,沉默的陪伴,会是最好的语言。
沈念的“牵牵若此”书舍在莫晓南的经营打理下,开始进入盈利模式。一切都开始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沈念开始固定的每周两篇短篇写给杂志社,每周末带儿子和莫晓南去郊外玩,或者去图书馆消磨时间,小家伙长的越来越帅气,也越来越离不开莫晓南。在牵牵的心里,顾西凉什么的都是浮云,因为没有见过,因为不曾谋面,而莫晓南却几乎参与了他的所有成长,第一次看到他换牙齿的是莫晓南,第一次陪他打CS的是莫晓南,第一次告诉他“男人要有男人样”的是莫晓南,第一次陪着他打架的也是莫晓南,莫晓南不是他的父亲,却充当了父亲、朋友和兄长的角色。
牵牵可以一个星期不见沈念,却不可以两天不见莫晓南。
每天放学,牵牵的固定时间是先回家写作业,无论作业写到多晚,牵牵都会去莫晓南家和他聊天,时间不长,有时候半个小时,有时候十几分钟,然后才会回家睡觉。聊天的内容,他从来不和沈念讲,沈念问起的时候,他会调皮的说“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秘密”。对此,沈念佯做无奈,心里却明白,儿子终于长大了。
每周,总会有至少三天的时候,莫晓南在沈念家吃饭,这是牵牵最快乐的时光,其实也是沈念最惬意的时候。
他们会在前一晚就约好,然后第二天,牵牵上学,沈念和莫晓南去采购,做饭。
大部分是在清晨,距离沈念的书舍三站地就有一个小型的菜市场,莫晓南会在晨练完之后,和沈念一起去早市买菜。
初阳正暖,莫晓南一身耐克运动装,沈念通常是棉麻的裙子和棉麻上衣,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站在每一个摊位前看那些水灵灵的新鲜的蔬菜,一把豆角,几根黄瓜,一块豆腐......
白胖胖的莲藕是沈念爱吃的,莫晓南总会捡最好的拿一根;牵牵极爱吃鱼,每次少不了的一定是水煮鱼;莫晓南最喜欢吃老家的沾片子,每次,沈念总会买一把菠菜,几个西红柿;然后便是荸荠啊,土豆啊,葱姜蒜啊......沈念和莫晓南去菜市场的次数多,几乎每次都是两个人相跟着一起去,而且沈念从不大声搞价,莫晓南也总是温文尔雅的模样,久而久之,几乎所有的商贩都认识了这两个人,会卖给他们最好的菜,收最少的钱。
有时候,好事的大妈会说“瞧你们两口子,总是这么恩爱......”听到这些话,沈念总是会红了脸,莫晓南却有丝丝的窃喜。
回了家,沈念和莫晓南会一起择菜,很多时候都是沈念一个人在忙活,而莫晓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间或进去帮沈念切个葱剥个蒜的。
莫晓南最拿手的是焖面和大烩菜。沈念最爱吃的,就是莫晓南做的烩菜。
每当这个时候,莫晓南便成了主厨,沈念只负责打杂。
沈念,洗豆角.....沈念,切土豆.........沈念,白菜怎么还没洗好?.......沈念,葱呢,蒜呢?怎么还没切?......
沈念会一边干活一边笑着说,莫晓南,你也忒端架子了吧?不就是大烩菜吗?
莫晓南大笑,那你来,不就是大烩菜吗?
沈念白他一眼,叹口气,谁让我喜欢吃你做的大烩菜呢,暂且忍气吞声吧。
这个时候,莫晓南看着沈念笑的弯弯的眉毛,漂亮的双眼皮眼睛,脸颊两个深深的酒窝,总会有想要拥抱沈念的冲动。
这个女子,他喜欢了十几年,如今,几乎朝朝暮暮在一起,沈念却还是没有给过他承诺,可是,他从来没有怨过她,所有的,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此生能如此比邻而居,他已经觉得幸福,那有没有那一张结婚证,又怎么样呢?他可以与最爱的人终日厮守,虽然没有肌肤之亲,可是,自己所追求的也不是这份****,他要的,只是和最爱的女子,相守。如今,这一粥一饭,一园一店,一人相守,就如此真实的在他的生活里演绎,他觉得,老天待他何其宽厚。
临近中午,莫晓南会开车去接牵牵,然后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回家。这个时候,沈念通常已经炒好了一桌子菜,然后牵牵会开心的讲学校发生的趣事,会夹莫晓南爱吃的菜给他也会把藕片夹给沈念,有时候会开玩笑说“给我妈妈也夹一点,不要吃莫叔叔的醋哦”。
如果是周末,吃完放后,沈念收拾家,莫晓南会和牵牵去打一会游戏,或者去游泳,去打球。
其乐融融,像极了三口之家。
有时候,看着莫晓南和牵牵亲亲热热的打游戏,听着他们两个人在书房里不时大笑,沈念总是会有瞬间的恍惚。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和自己的爱人一起,菜市场买菜,沙发上斗嘴;
我在厨房里忙碌,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我做了一桌子菜,你和孩子吃的香喷喷停不下来,甚至一起联合起来,“攻击”这个刚刚洗干净手坐下来准备吃饭的唯一的女人,看我无奈的摇头,你们都狂笑不止;
我抹桌子擦地,你们玩着男人的游戏,讨论着只有男人才会感兴趣的篮球和拳击;
你们常常联合起来一唱一和的打击我,却又时时处处护着我,怕我受一点点委屈;
......
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凭借回忆,远离世俗生活,在柏拉图式的想象里过着真空一样的生活;现在才明白,其实,自己是爱烟火生活的,爱这散发着烟尘气息的平凡,爱这一家平淡相处的琐碎,甚至,爱这散发着温情的沉默......
原来,自己也不过是芸芸众生里不可脱俗的平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