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的灯光模糊了窗外的空气,像鹅毛似的雪轻飘飘的落在窗台,四周万籁俱静,屋檐被覆盖上了一层厚实的白衣。高级私人医院内,走廊尽头的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沈念倲,许妄言沉默的站在门口,兴叔抱着已经睡着的茵茵坐在长椅上。
“她……会死吗?”沈念倲颓废的垂下双手,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的滑落到地上。
兴叔无奈的叹了口气,搂紧怀里的孩子不发一语吧。
“或许吧。”许妄言的烟头在昏暗的走廊中闪烁着点点星光。他转过头看向窗外,黑夜,让人的心情愈加的沉重。他已经记不起有多少次站到这里,等待徐朝清生死未卜的命运,然后却总料不到,他总是会再一次站在这里等待挚友的未知结果。
沈念倲将头深深埋入手臂中,衣服上还有徐朝清鲜血的味道。他很想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他还是他,她还是她,他们还是陌生人,只因为以生命为代价的相守真的太过沉重。他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甚至觉得以自己的成就可以与她匹配。只是在她的世界里他始终是她的累赘,即便说的再有信心,事实便是如此。
“不要在这个时候自我否定自己,朝清早在决定与你结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所要面对的是什么,她所要承担的责任是什么,而作为他的丈夫,你更不可以输给她,一定要好好守护这个家,守护她不曾后悔过的决定。”死亡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绝望,可是对于徐朝清这样的人来说,却是加倍努力,努力让自己更加强大,用自己的力量守护住自己想守护的东西,所以死亡不是结束,而是下一次强大的蜕变,朝清是如此,他许妄言亦是如此。
沈念倲露出半张憔悴的脸,曾经深邃迷人的双眼已经失去了光泽。家,是啊,他已经与朝清组成了个家庭,有他,有她,有他们的孩子。但,他还是好害怕,害怕朝清就这样死了,那么,家还会是那个家吗?他很想说,他会好好守护自己的家庭,却也很想说,他没办法承受失去徐朝清的痛苦。或许追根到底,他想守护的只有朝清一个人。
这个时候,他满腔的恨意,恨自己,也恨茵茵,因为他们固执的出现,所以朝清才会遇到这种事情。她如果能活下去,也许这道伤痕有一天会愈合,她如果死了,他该怎么面对孩子,该怎么面对自己,该怎么在悔恨中活下去,现在连想想都无法忍受。
“沈小子,给我好好站起来!朝清现在还没死呢!大不了她死了你陪他一起死,所以在还没结果之前,你别在给我要死要活,要不然老子可要把你扔出去了。”兴叔轻手轻脚的放下孩子,只是走到沈念倲面前后见他萎靡不正,着实是气不打一处来,混黑道的,谁没中过几颗子弹,甚至亲人好友死在面前是常有的事情,不是不可以伤心,但是再如何痛苦难过,都要有颗坚强的心面对未来,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一声轻微的细响,手术灯熄灭,医生率先走了出来,沈念倲猛的站了起来,兴叔和许妄言也围住了医生,但是医生沉重的神色,让他们谁也不敢先出口询问。
沈念倲只觉得心底被扔下了一块石子,却怎么也听不到任何回音,他连忙用自己的左手掌压住有些哆嗦的右手,沉下嗓音问道:“医生,我妻子怎么样了……”
宽敞明亮的堂口,失去以往惬意的气氛,凰朝欧洲各分会主要人员都聚集在了这里,他们表情严肃,笔直的站在长方形大厅两边,紧紧的等待着什么。
兴叔拄着拐杖端坐在本该是徐朝清坐的主位上,许妄言则是低首安静的站在了他的身边,看不到徐朝清的身影,也不见沈念倲,只从绑架事件发生后,就再也没有了他们的消息,高层为公布消息,凰朝的人也一概封口,彻底杜绝了有关消息的流传。
“把人给我押上来。”兴叔沧桑充满威严的声音响彻大厅,震的大家的耳朵微微发麻。
没一会儿,就只见一群黑衣人扣着三个人来到了大厅上,一个横腿狠狠踢向他们的膝盖,他们一吃痛,纷纷跪倒在地。
“你们干什么抓我,我什么都没做,快放了我,要不然我报警了。”周筱筠拼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面目狰狞的黑衣人给打了一把掌,鲜红的五只印子顿时出现在了周筱筠如花似玉的脸蛋上。
“周小姐做过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只要进了这里,别说报警,你就是把总统叫来,你也不会有活命的机会——你说是不是,竹中先生?”许妄言不疾不徐的走下阶地,嘴角带着危险的笑容来到周筱筠面前挑起了她的下颚,只是他如毒蛇般阴冷的眼神却是看向竹中正田。
竹中正田的嘴角的肌肉隐隐抽动,头垂得低低的,他知道他现在说什么也没用,这个时候他等待着的是死的方式。
“竹中先生!你答应过我的,我帮你把孩子送出来,你就让我飞黄腾达,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是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只不过这次换成了许妄言。而许妄言的手劲一点都比属下的轻,一个巴掌下去,周筱筠的嘴角立马就有血丝溢了出来。
“啊——”周筱筠披头散发的直起身子,本能的想用口咬回去,却又被许妄言毫不留情的一脚踢飞到三米开外,晕死了过去。
要不是这个女人在女厕用药迷晕茵茵,然后通过排风口将孩子交给竹中正田的人,朝清一家怎么可能会身陷险境。
竹中正田余光瞄到发生的事情,害怕得全身开始颤抖,甚至感觉腿间一热,一团湿热流到了地上。站在他身边凰朝的成员们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这人好歹曾经也是山口组组长,没想到竟然会尿裤子。
兴叔一直冷静的看着下面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周筱筠和竹中正田都算不了什么,他们中间的那个男人才彻底的让他寒了心。
“孙铁,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兴叔举起手里的怪状狠狠的砸向了跪倒在地的孙铁。
策划整件事情的幕后之人正是凰朝元老孙铁,他曾经与前任帮主徐沐出生入死,他曾经为凰朝立下赫赫战功,他曾经为初出茅庐的徐朝清挡过两颗子弹,按道理来所,这样一个为凰朝拼死拼命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择背叛凰朝。
孙铁身子一震,抬起头想要反驳什么,只是当他看到兴叔失望的眼神后,颓败的地下了头:“没有。”他确实是无话可说,他不是被利益冲昏头,也不是突然心血来潮,早在徐朝清当上帮助的那一刻起,他心里那反抗的黑洞就已经将他吞噬,按战功,按经验,按威望,他哪一点比不过徐朝清,他不甘心凰朝的至高权力就交给还是侄女辈分的徐朝清,所以他一直深藏着自己的野心,暗自铺陈,等待拉下她的那一天。
“糊涂啊,你真是糊涂啊……”兴叔无奈的摇头。孙铁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本以为自己老了,有一个人能继承自己的位置,作为监督者来守护凰朝,却没想到,他竟然选择了背叛,真是浪费了他的一番苦心啊:“你在黑道上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晓得黑道最忌讳的是什么,你以为自己聪明,以为自己干的事没人知道,却不想,你的一举一动的早在我们的掌控之下,我们没有行动,只是希望有一天你能醒悟,可没想到你越陷越深。”
“你说什么——”孙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猛然抬头。
“还不懂吗,你所做的我,朝清都知道,不戳破你,是惦记你为凰朝立下的汗马功劳,你也知道朝清对自己人狠不下心,而且一心记着你舍命救过她,才一只容忍你,最后挨上那两颗子弹,不过是为了还你那份恩情罢了。”他们来到巴黎,就是为了解决孙铁这件事情,直到最后一刻他们都希望孙铁能回心转意,只要他肯收手,那他们也会选择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孙铁浑身一软,无力的瘫倒在地,许久,他直起脊梁,伸出自己的双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双手染上的鲜血是如此的肮脏,他亲手毁了自己,也毁了朝清,毁了这么多年来手把手与大家建立起来的信任,他忍不住笑了,却是在嘲笑,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嘲笑自己的自作聪明,嘲笑自己被渴望蒙蔽的心:“兴叔,既然这一步了,孙铁亦无话可说了,自作孽不可活,甘愿接受帮内处罚,杀鸡儆猴,以告诫帮众。”他朝着上位的兴叔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低下了头,不愿抬起,等待惩罚的命令。
事已至此,兴叔也无话可说了,若事情还未发生,还有求情的可能,而现在,只有按规行事,才能以正视听,平复帮怒,维护凰朝的尊严,同时也让凰朝的成员明白,背叛的下场将是你无法承受的噩梦:“来人,把这三位的手筋脚筋全给我挑了,男的送回到山口组,三天后请他们亲自送上首级,女以军妓身份押往阿富汗,永远不可再回来,至于孙铁,按帮内法规办了。”
表面上看比起竹中正田和周筱筠孙铁所受之刑似乎没那么严重,只是凰朝的的法规严厉程度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正因为如此,等到孙铁的将是比十八层地狱还要痛苦惩罚,只是这辈子他都死不了,他会在特殊手段的“照顾”下生不如死渡过这一生。
于此同时,一场特别的走秀正在巴黎最中央上演。
在这个春天即将来临的时候,沉寂了许久的沈念倲重新出现在了T台上,大家翘首企盼他将带给大家春季的最新潮流。只是经由沈念倲亲口公布,这将是他的告别秀,至此之后,他将退下T台,告别模特圈,终生不再出现公众面前。
这入惊雷的般的消息让无数的人惊慌失措,几年前沈念倲就曾在巅峰时期休息一年让无数人扼腕,如今他已拥有无上的地位,最高的身价,最广泛的影响力,在这种情况下退下来,无疑是模特圈的巨大损失。很难想象,若他离开,又有谁能顶替他的辉煌,他留下了太多无法超越的经典。
秀场布置的很简单,却拥挤很多人,大家怀着沉重的心情等待着沈念倲的出现。突然灯光一黑,一首轻柔的钢琴曲缓缓的传来,人们却惊奇的发现,T台上出现了无数个沈念倲,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却无比的真实,只见他们身穿着沈念倲各个时期的代表作,沿着T台淡定从容的走过来,停顿,旋转,凝视。甚至在相互交错得一瞬间,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在一刹那换成了另外一套,留下了滞留的影像,这是最新的全息3D技术。在这里,可以看到刚出道青涩的沈念倲,可以看到成长到拥有无限魅力的沈念倲,可以看到如邻家哥哥般亲切的沈念倲,可以看到孤傲清冷的沈念倲,也可以看优雅慵懒的令人惊艳的沈念倲,沈念倲曾经出现过的形象全都重新展示在了观众面前。
最后,当一切结束的时候,现场却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可以听见。一盏射灯亮起,沈念倲出现在T台最前面,他没有化妆,没有造型,穿着最简单的家居服,褪去了一切的光环,如同一个普通男人坦坦荡荡的接受着众人的注视。他知道他的这个选择,会让许多爱着他的人失望,所以他甘愿承受大家质疑,尖锐,愤怒的眼神。
“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一位女士实在是忍不住,大声的问出了口。这一句话却道出了无数人的心声,他们甚至觉得被深深背叛了。
“……”
“谢谢大家一直的支持,只是,模特的工作永远都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但是你们却是我一辈子无法忘记的美好回忆。而接下来的时间,也许我无法再为大家展示最好服装,因为我要全心全意的去守护我的家人,用我有限的生命来守护我最重要的东西,虽然很自私的不能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但将会是我最幸福的生活。所以,希望大家能谅解。”沈念倲笑的很淡然,但又是那么的幸福,他环顾了四周,弯下了腰,向那些一直支持他的人们致以最真诚的谢意,然后转过身,昂首阔步,走回了后台。
“就这样走了,不可惜吗,将来你还想回来,就不再会是你的世界了。”林立站在拐角处,环抱着双臂,抬着高傲的下巴嚣张的说道。
“这里重来不是我的世界,我的世界只有我的家人……还有谢谢你。”沈念倲没有停住脚步,只是挥挥手,潇洒的略过了林立。
林立无奈的笑了笑,看着沈念倲越走越远。这时,从暗处走出一个人,他恭敬的说道:“大少爷,兴叔请你会凰朝商议要事。”
林立咧着嘴巴,随手将身上斜披的外套穿好:“不去,我待会还有秀要走,告诉那老头,老子没空回去管那些破事,还是让朝清丫头操心吧。”说罢,拔腿就跑。
沈念倲独自走出了秀场的后门,这里空无一人,而明媚的阳光折射在玻璃上留下了缤纷的色彩,门前的大树倾吐着春天的气息,暖暖的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吹乱了他额头的发丝,他闭上了眼睛,悠然的靠着玻璃门框边上,享受着这无人打扰的时刻。一辆黑色的宾士停在了他的面前,他睁开了眼睛,眼眸散发明亮的光泽,车门打开,后座上坐着一位穿着黑色修身款西装的女人怀抱着孩子,她看见了沈念倲,嘴角漾起了淡淡的笑意:“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