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似水性情;如花的容颜,女子当如是!”诗文难得一笑,望着她的目光有点点华光闪耀,声音清雅如天籁。
景云一怔,似水性情;如花的容颜,诗文说的是她吗?可……女子当如是?她抬手摸了把自己的假喉结,做得很逼真,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
“严公子说笑了。”她浅浅一笑说道。
诗文勾唇,似笑非笑,不再看她。
空气中有薄雾缭绕,缥缈如烟,园子的中央有一个圆形的高台,轻纱垂挂,在微风中轻摇摆动,荡起一道道柔美的弧。
纱帘中央,女子指尖拨动,一串串优美的音符流泻,如水波荡漾,在静谧的园子上空缓缓涤荡开来。
景云拿来一份精致的琴单,上面有很多的琴的名字,诗文看了两眼,淡淡道:“就只有这些?”
景云一愣,说道:“诗文兄,天下人听得琴曲几乎都在这里了,难道就没有一种是严公子合意的?”
“半夜来此,若是只听个普通的琴,怎会来此?”严诗文抬眼看她说道。
景云不恼,反而笑道:“那倒未必,听琴是听琴,听琴听得不是曲子本身,还有听琴的过程、听琴的环境以及听琴时的心情。最重要的就是听琴时身边陪伴的人。不知严公子今日听琴的心情可曾准备好了?”
“本公子要的是外面没有的,独一无二。”自然平和的心境方能听出琴中之道,严诗文习惯性地眯起眼睛看她,缓缓说道。
“有倒是有,就怕严公子初次听来……会不习惯。”景云想了想,半犹豫说道。
“还有其他的吗?倘若没有,那这些……各来一段。”严诗文眸光一亮,立刻说道。
景云愣住,那单子上少说也有好几十种曲子!看严诗文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很认真,绝不像是在开玩笑。可依照这样的点法,似乎不是为听琴而听琴,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几十杯不同的曲子各弹了几句,严诗文专心的听着。景云看着他邪美的眸子一点一点的暗淡了光华,很快便被掩盖在如扇般浓密的墨睫之下,最后,他挥了挥手,轻轻道:“都算了吧。”
“诗文哥,不行啊,我还没有听够呢。”景文连忙阻挡正飘来的优美的琴音。
“啪、啪、啪。”景云拍了三下,后面忽而琴声传来。
琴声,宛转悠扬,清新流畅,如浩瀚苍穹,如潺潺溪水,如女子在耳边莺莺细语,或是轻轻地呢喃,妙不可言……
这是竹青的拿手香云曲,平常不用,只是在夜间弹起,即使是常光顾销魂楼的景文也没有听到过这首曲子。
这是最后一个曲子,本打算不用,看来此时是不行了,必须用上了。
正要离开的诗文也忽而怔住,和景文三人一起听起琴来。
从此诗文成了这里的常客,往后的半个月他多半都是一个人来,景云沏上一壶茶茶,他会静静地坐到很晚。
景云会坐在离他不远处的桌旁,见他一身白衣披着冷月光华,看起来竟然那样孤单。她不知不觉就起身朝他走了过去,诗文抬眼看她,她这才惊得回神,干脆大大方方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严公子,不介意吧?”他看到她,她方才说道。
“介不介意……你不是都已经坐下了?本公子有些好奇,你一个女子,不在家等着嫁人,却为何要每晚在我的家里陪我这么晚啊?”诗文扫了眼周围空闲的座位,懒懒一笑说道。
“谁说女子就只能在家等着嫁人?而不能拥有自己的爱情?”景云只是微微一怔,他果然识穿了她女子的身份!皱眉说道。
女子不一定在家等着待嫁,也可以拥有自己的爱情?她刚刚说完。
诗文有瞬间的恍惚,怔怔地望住她,这十几日,他时常看到她一个人端着一杯茶,很安静地坐在那里出神,仿佛灵魂脱离了躯体,不知飘向了何处。
她看上去似乎永远都是镇定淡然的,纵使天塌地陷也不能令其动容半分。他忽然在想,这世上会不会有那么一件事或者那么一个人,能令这双充满智慧光芒的眸子现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你可会下棋?”他的身子往后一靠,忽然问道,许是听琴很久之后,寂寞了。
她一愣,思维有点跟不上他转变的速度。
她摇了摇头,以为诗文定会失望,谁知他竟然从怀中取出一盘棋子放到桌上,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
景云呆了一呆,这个男子行事当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是他孤单得太久?
严诗文一边摆棋一边给她讲这棋该怎么走,这种情景像极了她在碧水城的时候寂寞无聊时教春喜时的感觉……
景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这样与他下着棋。
她的面容沉静淡定,心中却百转千回。她不知道他的来历,为何总是深夜前来,而她又深深地被她迷惑。而他也不知道她是谁。
此时只能看做两个心情疲惫,寂寞无聊的人在对棋。
诗文看着这棋盘,神思漂游,他有多久没与别人下过棋了,已经记不大清楚。他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棋子,漫不经心地落下,动作很轻,似是担心重一点便会损毁了棋盘一般。
景云抬眸望了他一眼,纤细洁白的手指捻起看似被制衡住的一枚棋子放到中央,离手。
正在喝茶的严诗文淡淡地扫了眼棋局,顿时心中一惊,眸光微变,她先前的每一步看似毫无章法,乱走一气,然而,这一步,却让她所有的棋子形成了一个局,令他无法动弹,他一子未失,却是输赢已成定局。
他眯起双眼,定定地望住她绝美的容颜,眸光变了几变,用肯定的语气道:“你不仅懂琴,竟然还会下棋?”
她回望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双邪妄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但那双眼慧深莫测,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也是?”她淡淡的笑,不答反问道。
他不回答,她不会再问。这个宅子太过诡异,她在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但是她还是喜欢这里了。
他也和她一样。很多的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若是传了出去,以他们这样敏感的身份,断然不会是好事。
月光如水,倾洒在二人的身上,他们就那样静静地对望,相互猜测疑惑着,心思各异,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
桌上新添的热茶,冒着腾腾的热气,在两人的视线间升腾缠绕,如烟如雾。
“好!本公子终于遇到对手了,再来一盘。这一次……本公子可不会让你。”严诗文忽然笑了起来说道。
景云但笑不语,棋子归位,依旧是她白子他黑子,她浅浅笑道:“严公子先请。”
严诗文也不推让,起子先行,不再是初时的漫不经心,每一步都深思熟虑,景云越是多走一步,越是心惊。
棋就是这么的奥妙,透过一个人的棋术,可看出此人心思之深,无法探测。纵使她全力以赴,仍觉有些吃力。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琴声也已经消失。
黑夜寂静,园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水面花灯漂移,映在水中浮光点点,红色烛火散发着暖黄的光晕掩盖了水色的清冷。竹树环绕的樱花树下,他们一局棋持续了一个半时辰,谁也不会出言催促,给足对方思考的时间。
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似有若无的萦绕着鼻尖,令人不自觉的心神恍惚。诗文看着对面静坐的女子沉思中的面容,淡静美好的不可思议,一双充满智慧的美眸,仿佛月光下的碧泉,清幽明澈,似是一眼便能望到人的心底去。
这是许多年来他第一次用心去看一个女子,仿佛想要从这个女子身上寻找出什么。
“严公子,诗文公子?”景云落子之后,见他毫无反应,一抬头,他竟怔怔地望着她出神,那种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透着思忆的空茫,她蹙眉轻唤。
诗文蓦然惊醒,神色微变,眼中划过一丝冷厉,转瞬即逝,恢复一贯的邪魅深沉,捻起一枚棋子,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叫景云?”
“流云似水,皆美景。”他转而念道。
她眸光微垂,淡淡道:“不,是一切皆虚幻”家人为她取得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个字。后来,她自己理解的,命中注定,一切皆虚幻。
也许是烛光太柔月色太美,也许是多年寻觅难得棋逢对手,让人容易卸下防备。
她执子望他,轻声问道:“你呢?诗文……你父母一定是希望你一生饱读诗书吧。”
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是半透明的白,浅浅地啜了一口,冰冷的茶水已有了涩涩的苦味,他嘴角噙着一抹毫无感情的笑意,随口道:“是逝文,早已逝去的文人。”
他这样解释着,景云觉着他在胡闹,没有理他。
她怔了怔,他的声音低低的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她看不清他掩在浓墨色眼睫下的神色,只觉得这样静谧的夜,说着这样的话,无端的让人心情沉重,便轻笑道:“是你自己理解的吧?父母为孩子取名,怎可能取这种意头。”
他缓缓抬头,眸如深潭,反问道:“你又何尝不是?有哪个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皆是虚幻呢?”
她抿了唇,不再说话,园子里再次静默下来。他一径地喝着凉茶,苦涩的味道从唇舌一直蔓延到心底,再从他身上散发开来,丝丝缠绕着空气。
桌面棋盘之上,已剩寥寥几子,两人的面前,堆放着对方的棋子。这一局,和棋,历经了两个时辰。
与他下棋,极费心神,但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未遇敌手。
诗文亦是如此,很久没有这样与人下棋了,一局和棋,有意犹未尽之感。但今夜,却不是下棋的好时机。
忽有风起,卷起柳梢枝头,带着冰冷的寒煞气息,拍打一树残红,落花似血。一股强烈的阴气,瞬间充斥了整个园子。
一阵黑风而过,景云睁不开眼睛,似有被刮起的意向,身躯巨震,不只是她的,还有他的。
方才下棋的时候,她刻意回避着与他指尖的碰触,以免犯了他的禁忌,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可此时此刻,她整个人……整个身子,都贴在了这个传言不近女色的男子怀里!
情急之下,他把她抱在了怀里。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
风停了,她还趴在他的怀里,以这种极度暗昧的姿势。
她的一只手正好扶在他完美而结实的腰间,另一只手攀住他优雅的颈项。
他的皮肤手感极好,充满了弹性,但是,这个人,他的身体是冷的!竟然是冰冷的,没有一丁点儿的温度!她的脸就贴在他的胸前,却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心跳!
他可是个活的人啊,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啊?景云的心也彤彤地跳着。
景云呆住,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忘记了应该立刻从他身上离开。
无意识抬头,撞进瞳孔的,是他那双黝黑的眸子,此刻正眯着眼睛看她,那双眼幽深如潭,叫人怎么看也看不穿。
带着淡淡幽香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间,好似春日竹林里环绕的花香的和煦微风一般,给人无限舒适之感。
隔着衣衫,他感受到她柔暖温香的身子,传递给他所没有过的温暖。
贴在他胸口上她的一双柔软,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召唤着他潜藏在体内最深处的渴望。
他感到他的下身在剧烈地运动。
漆黑邪魅的眸子里红光一闪,眼中有跳跃的火焰在燃烧,隐隐透出最原始的渴望。
此刻诗文就像一只被禁闭多年的兽,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她一惊回神,立刻从他身上爬起来,还未站稳,一阵天旋地转,男子在她起身的刹那,将她压在了院子里的地面。
“触犯本公子的禁忌,你要承担后果。”男子嗓音低哑,邪眸妖媚惑人,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纤细的脖颈,灼热撩人,带来丝丝麻痒。
她的心,扑扑地跳。她知道自己完了。
“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感受到他的变化,她试图解释,心中有些迷乱。曾想过无数种触犯他禁忌的后果,却绝对没有想过……是当前的这种景象!“你不是……据说你不近女色吗……你快起来。”
“是吗,但你已经近了本公子的身,你说……本公子,该如何处置你?”他声音清冽,邪魅红眸,笑容纯净却勾魂摄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