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早救人的事传了出去,上午来回春堂看诊的人特别多,更无奈的是,堂里另一位坐堂大夫临时有事昨个儿就回家了,至今未归来。
医馆主人即掌柜的现在是相当地焦头烂额。
他是知道传说中医仙子的规矩的,但实在是架不住比上回还要热情的众人了。毕竟,这次也确实有许多生死关头命悬一线的患者。
“我们是要求见医仙大人的,掌柜的你应该懂的,老挡着算什么事儿?”
他当然懂,而且懂得不能再懂了。原本生意兴隆是每个人都乐意见的,可他这儿偏偏供着一位大神,得罪不得。
掌柜的头都涨大了,觉得在这样下去他也得抱神医大腿哭着求治疗了。
“诸位诸位,你们也是知道的——何必让小的为难呢?”
“可是我真的有病!”一人叫道。
掌柜的冷汗直流。
又一人急了:“我也是!”
“都说了不要和我抢!”
掌柜的要哭了,吼得这么中气十足真的好吗?有没有一点讳疾忌医的自觉?
果然有人质疑了:“看你红光满面的样子,哪像是有病?”
掌柜的心花怒放。
真的猛士,就应该敢于站出来戳破谎言,直指黑暗。
那人气势一衰,拧了拧眉,慢吞吞地让出一条缝来:“我是没病啊,可是我有病——人。”那让出来的缝中慢悠悠地晃出一个脸色蜡黄如同纸片儿般消瘦轻薄的人,似乎下一刻冒出的风就能一口气把他吹到九重天外去。
真是相当符合神医标准的病人典范啊。
众人:“……”
掌柜的面如死灰。
几案前的荏苒看了一眼堵在门口一溜儿黑压压的脑袋,提笔的手终是顿了顿:“行了,掌柜的,就让他们进来吧。”
掌柜的如蒙大赦,看着一大波人流涌入堂中,颇为触目惊心。同情之余不由得狂擦冷汗,这唱白脸容易,唱黑脸可就为难啊!
于是,顾不得医馆主人慰劳讨好的笑,刚在大街上救了人赶到医馆后连水都来不及喝的荏苒就马不停蹄地望闻问切,悬笔开方,毕竟她不可能真的不管这些来求医的病人。
大多数人得了便宜后也不敢再买乖,老老实实地按着规矩排队侯着。先前那位风一吹就倒,浑身散发着“谁的病能有我重”,仿佛下一刻就要躺棺材里头的纸片儿兄您先请。至于那个中气十足的大嗓门“病人家属”,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和谐的地方也避免不了冲突,就像白天的背后黑夜一直形影相随。回春堂自然也不例外。
“绝对不行!”
“兄台就行个方便吧,我家娘子真的不好了!”
“不好了又咋的,谁给老子行行好?老子这腿疼得恨不得锯喽,你家哪位——不过是脸白了点儿,气虚了点儿,整个儿没缺的。怎么的,还想让老子排后头去咧?”
一个是搀着自家娘子的中年男子焦急地低声恳求,一个是拄着拐杖的大胡子汉子不屑地撇嘴回应,这样一副场景一下子将不少人的视线扯了过来。
见那那大胡子丝毫不让,中年男子温文的脸又是一白,嘴唇无声翕动了片刻,到底沉得住气,眼神儿就那么直直地勾上了一旁喝着小茶的掌柜的。
掌柜的小心肝一抖,忙把茶碗一撂,秉着一团和气的原则就来管事儿了。
虽说是医馆,但也是做生意的,往来都是客,怠慢不得,可要是闹大了,烦着了上头坐诊的那位,更是使不得啊。这件事是由神医大人引起来的,若是能有神医大人自己解决那就更好了。
这般想着,他在说和的过程中,那小眼神儿就时不时地飘到荏苒脸上,轻得如游魂一般,柔得又仿佛天上起了晕的白月亮,长出绒绒的毛来。
别说,虽然恶心,但荏苒还就吃这套。
掌柜的性格有时虽圆润地让人想把他当蹴鞠踢,但对荏苒确实够宽松,也帮她挡了不少人和事儿,勉强算是给了她一个清静地儿。尽管不缺能把她供奉得如同菩萨的医馆,但她依旧不想再换地方。
只因她惯了。
这般想着,荏苒的视线只在那三人身上一沾便知晓了僵持中的两人谁的情况更糟糕。随后,她招来了那个搀着自家娘子的中年男子。男子一喜,而大胡子则敢怒不敢言。
此时的掌柜的又悠闲地喝起小茶来,看着神医大人几句轻飘飘的话就把大胡子的郁闷一扫而空,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傻笑,了不知东南西北,不由得又对她涌进一江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