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空酒瓶乱扔在米色的地毯上,冰桶里的冰也几乎都化成了水。
艾嘉已经彻底醉了,但她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所以她又打开了电视下的小冰箱,把里面的小酒伴都拿了出来。用一小瓶杜松子酒和汤力水给自己调制了一杯金汤力。
电视打开着,却没有电视节目,艾嘉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播放苏芮那首《蜗牛的家》。
从上中学时,艾嘉就喜欢苏芮的歌儿。
沧桑的女人味,比蔡琴世俗,比齐豫速度,比徐小凤清澈,比龙飘飘、凤飞飞之类的温柔。
总之是恰到好处的优雅和体贴。是那种经过点儿事儿,既能洞察人世,又能对生活存有一点儿想入非非的小幻想,宽容、恬淡、平和、自在,不给别人添麻烦,还能用声音抚平别人心灵深处不可告人的小褶皱儿的成熟女人。真正的成熟。
而在苏芮所有歌曲中,艾嘉最喜欢的,也正是那首《蜗牛的家》。
她每次听到,总会浮想联翩,想象蜗牛背着重重的壳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想象蜗牛对家的渴望。
在苏芮的歌里,这一切化作一种不可言传的苍凉,像是在唱她自己的人生。
“给我一个小小的家,一个蜗牛的家,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会害怕。”……
艾嘉的好日子在一个月前戛然而止了,原因是宗维的母亲梁希怡突然从美国来到了大陆。
那天宗维接到电话时,梁希怡已到了首都机场,叫他立刻来接。
宗维丝毫不敢怠慢,马上驾车赶往机场。出门前他一再嘱咐艾嘉,说他的母亲不喜欢他在外面养女人,要艾嘉千万别给他打电话。不然的话,一旦他的母亲知道他们的关系,就会有很大的麻烦。
艾嘉当时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却没想到宗维一走几天,一点消息也没有。她不免坐立不安起来,从未有过的情况让她隐隐预感到要发生一些事情,可又不知后果。
第三天傍晚,宗维终于打回来电话,却说他的母亲已经知道了艾嘉,要她换好衣服等着人来接她,便匆匆挂断了。
艾嘉心里没了底,她一连更换了四次服装,还是心慌意乱。她并不关心其他,只担心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怎么办。
如果宗维的母亲知道了她的存在,会怎么样呢?会让宗维离开她吗?
如果宗维要是反悔了,不再照管她的生活又该怎么办?
不成,要是这样,她这一年来可就白费了……
国贸中心由国贸大厦、华国大饭店、会展中心、国贸商城和国贸公寓组成,是首都最显著标志之一。宗维的母亲梁希怡就住在华国大饭店20层,被称为“锦绣中华”的总统套房里。
华国大饭店派来的一辆礼宾车把艾嘉接送到这里。当她乘坐电梯到达20层后,一个穿着体面的年轻男子正在电梯外等候她。
男子自称是宗维母亲的助理杜威,并把艾嘉领进了套房的会客厅。
会客厅里全是几乎落地的玻璃窗,能看到长安街上美丽的夜景。这里还有一面墙是一幅山水金箔画,那是画师直接在金箔上绘制的。而这种直观的金碧辉煌使艾嘉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宗维母亲的华贵样子,一种自卑和胆怯紧紧萦绕着她。
杜威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切感的人,他待艾嘉也很殷勤。不仅让她在沙发上休息,还体贴地端来丰盛的茶点。并反复叮咛她要多吃一点,别亏待自己的身体。
艾嘉却由此推断出,宗维恐怕把关于她的一切都对他母亲说了,愈加感到担心。
一刻钟之后,书房的门才终于打开,宗维陪着他的母亲梁希怡一起走了出来。
梁希怡衣着华贵,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凭外表没人能看出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她的眼睛和脸型与宗维很像,但面容严峻,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艾嘉忙不迭站了起来,她采取的应对方式是微笑,然而却是完全无效。
梁希怡根本没给艾嘉什么好脸色,她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就盛气凌人地告诉艾嘉,说宗维马上要回美国了,他既不会与艾嘉结婚,也不会带她一起走。因此艾嘉就必须去医院做流产,但也会为了这个,给她一笔钱作为补偿。
艾嘉的心“咯噔”一下,她最害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听到这些话,她眼泪不住地从脸颊上往下流,流到嘴里苦涩苦涩的。
“不,我不想打掉孩子。您误会了,我不会纠缠宗维,我没想过和他结婚……”
艾嘉望着对面那张冷冰冰的脸,语无伦次地哀求。可她的声音很快就在梁希怡冰冷的凝视下逐渐低沉,随即消失了。
“结婚?”梁希怡嗤笑一声,“老实讲,艾小姐,你所说的这个词让我感到惊讶。基于你的身世——坦率地说,你有这种想法真的很可笑。你觉得一个没有父母没有家庭,又未婚先孕的女孩子,有机会做我的儿媳妇吗?”
梁希怡的态度既不满又鄙夷,好象她的儿子宗维与此事毫无关系,好像这是一件艾嘉自己干的见不得人的肮脏事。
一种说不出的屈辱感让艾嘉按耐不住地想要从这里离去。可是,如果就这么走了,她往后的生活怎么办,孩子又怎么办?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放弃。
艾嘉用纸巾擦了擦眼泪,把头转向宗维讨要说法。
“你不是亲口说过要保证我和孩子的生活吗?到底怎么回事,你都忘了吗?”
不料宗维却是一副冰冷麻木的样子,一点表情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