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见到烟渚的踪影,良幽不知道为什么烟渚要弃她而去,就好像原本她和烟渚同坐一条船,到湖中心后,她自己在孤岛上面逗留了一会儿,烟渚却解开绳索驾船走了,只留下一片白茫茫如人鱼飘飞的眼泪一般的水汽,那股水汽顺着空气呼进鼻子里肺里,在身体里转悠了一圈之后,从眼眶里溢出,其中夹杂了良幽的忧伤与不安,那是她被贬为凡人之后第一次觉得会恐惧,那种亲人离去的别愁仿佛不是第一次发生一样,良幽觉得这种痛苦是如此熟悉而又陌生。这三天来她过得甚是战战兢兢,伺候锦妃吃食的宫女芝兰和伺候锦妃换衣的宫女玉簌每次到寝宫跟前时良幽都得以第一时间拦下来。这样下去不久就会被发现,为了不牵连更多的人,良幽决定戴上那张面皮。难道我要一辈子就要在这里度过吗?一辈子都要让这虚伪的面皮陪伴一生吗?良幽坐在梳妆台前,望着菱花镜中的女子不停问道。窗外一只白鸽飞过,弹落了几瓣鲜红的红梅,落在雪地里像是一滩殷红的血。良幽的眼底似乎随着鸟儿的飞去牵出一条条长长的忧郁,那股忧郁似一卷卷丝线将她绕成一只茧,令她十分窒息。这时候蕊心推门进来,蕊心是前些天被调去了云妃宫里当差了几日,今天才回到启祥宫里。清秀的面庞上缀了一个如一朵莲花一样的笑容说道:“娘娘,咱们的梨花院中的梨花据说这时候全开了,不过有些奇怪……”
“现在并不是梨花开的季节啊!”蕊心挠着头发不解地说道。
蕊心望了望寝殿里,除了她和锦妃没有别人了,咦?奇怪,良幽姑娘去哪了?蕊心心里虽然好奇,但由于主仆有别,不该知道的不问是最好的保身之策。
良幽换上了锦妃的宫装,虽然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尽量保持锦妃平时的样子。良幽作势要起来,蕊心便跑过去扶住了她,为她系上了披风,良幽笑了笑:“蕊心,本宫也好久没有去外面看看了,正好,咱们一块去看看梨花吧。”蕊心所言不虚,梨花开得甚是旺盛,香气扑鼻,刺激了身上的每一处嗅觉,据说这梨花院是连晟为锦茹建的,他听说她喜爱梨花。风轻轻刮过梨花娇嫩的面容,使得梨花瓣们惊慌失色,一不小心就从花萼母亲的怀里掉了下来,良幽清楚地看见,有两片花瓣原本粘在一块在风中飞舞着,可最后落地的时候分成了两片,像是被丢进大海的两滴水再也不能相见,就像自己和烟渚一样。良幽又开始难过起来,不远处的池塘边只剩枯枝的柳树又割动着她的心,不禁凝眉伤感道:“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梨花院落溶溶雪,柳絮池塘淡淡风。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蕊心自然不知道锦妃念的什么意思,本还想鼓掌的她看见锦妃脸上苍白无乐的脸色后只好保持缄默。这时候一个粗犷有力的男声从后面的假山传来:“茹儿好兴致,好才情,不愧是丞相家的女儿。”男子拍手从假山后走出,待细细近看,居然是他!
锦妃和蕊心躬身作揖道:“参见陛下!”
连晟扶起锦妃,眼神有几分恍惚道:“茹儿,你我之间何必这么生分?难道你不记得了小时候我说过要娶你为妃的?”
良幽一惊,连晟和锦茹的过去自己怎么知道,只好使劲编了。良幽有些惶恐地应道:“陛下,三年前有刺客闯进丞相府,那时候茹儿不小心被刺客重创了头部,从那时起便不记得过去的事了。”
连晟有些疑惑地问道:“哦?那你父亲怎么从来没跟朕提过此事?”
良幽面不改色,又向连晟鞠了一躬道:“嫔妾谢过陛下对我本家的关怀,这只是一件小事,父亲当然不敢惊扰圣驾,更何况此事关乎嫔妾的名声,父亲自然不愿我被别人耻笑。”
连晟望着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似一根轻轻的鹅毛只是暂时被某棵树牵绊住了一样,风再大点就会飞去别的地方。他小时候确实是跟一个女子说过要娶她,但不是上官锦茹,只是那人的音容笑貌他再也不会见到了,她成了他皇位的垫脚石,最后与敌人魂飞魄散,不留一丝让他牵挂的机会。她说,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了他,他说要娶她,结果却是把她推向别人的怀抱。传闻五年前,一向得宠的太子迎娶姣好俏丽的太子妃,大婚当日,太子妃当众为宾客起舞,一手举酒一手挥飞着舞带,隔着那轻飘的红纱,宾客们都清楚地看见了太子妃眼角滑落的那滴泪珠,落在地上散开成一排排小珍珠,那珍珠里映的都是连晟的模样,只是当时太子喝醉了没有看见。春宵一刻值千金,洞房花烛夜之时,太子妃将怀袖中的那把弯匕首刺进了太子的胸膛,一刀毙命,鲜红的血喷满了她的脸,在她用弯刀结束生命的那刻,她痛苦地呻吟道,连晟,江山终究比我重要,我恨你啊。
那时在正殿上和众大臣喝酒的连晟仿佛听见了太子妃的话,他惶恐地看了看大臣们,他们没有任何反应,因为他们什么也没听见。次日,皇帝下令诛杀太子妃九族。可大臣们追查了一年得到的结果都是太子妃为孤身一人,没有背景也没有亲人,她的来源无处可寻。渐渐地这件事便成无头案,慢慢地被人遗忘,只有连晟的记忆越来与清晰,那女子时常在梦里说恨他。
连晟从蕊心手里接过锦妃,良幽想不到他会对锦茹这般体贴,不免一惊收回了手。又作了一揖道:“妾身染病多日,不宜离陛下太近,以免传给陛下。”连晟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牵过她的手似要往启祥宫去,回头对蕊心说了一句:“朕今晚要在启祥宫安寝,你们去准备一下。”
此时婉妃正带着太医来到梨花院门口,由于众多梨花树,连晟他们并没有看见自己。听见了连晟的话,心里妒火中烧,修长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眼里掠过一丝阴狠,带着一行人离开了。蕊心一听高兴坏了,比她自己和赵禄打赌赢了都高兴,于是连溜带跑地回去准备了,这是第一次皇帝留宿启祥宫啊,看谁以后还敢乱说娘娘的坏话。良幽手心微微沁出汗,或许是握在一起的手变热或者说是害怕吧。
“陛下,嫔妾身染恶疾,实在不敢服侍陛下,怕伤了陛下您。”良幽颤颤巍巍地说道。
连晟不悦道:“大胆,朕自有朕的打算,你不必担心。”
良幽不再说什么,任由他搀扶着回了启祥宫,心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可不会轻易屈服。寝宫里已经点好了上等的龙涎香,帝君正襟危坐在案前翻看着锦茹留下的史书,丝毫没有倦意,良幽不敢怠慢大意,趁连晟正沉迷于书中之时,偷偷溜出门外喊了芝兰,芝兰闻声前来。
“芝兰,你去把酒窖里最猛最烈的酒拿来,快去。”
芝兰看着锦妃焦急的模样,便小跑去酒窖取了酒来。良幽接过酒后示意她下去之后便在桌子上倒起酒来,酒香慢慢穿过空气,最后流进了连晟的鼻翼,高挺的鼻子吸了吸,忍不住端起酒杯喝起来,良幽则一旁努力地倒着酒,脸上的笑容越笑越深,连晟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双眼皮重重地合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