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九七三年冬日里的一个下午。二娃和杨杜沟村里的几个年轻人进城给队里买化肥,化肥买好以后,二娃想去见一下曲佳欣。正在他踟蹰在曲佳欣家门口的时候,曲佳欣的母亲从门里出来了,她斜瞅了一眼二娃冷冷地说:“你又在我家门口踅摸什么?我再给你说一遍,以后不许你再纠缠我们家欣欣!你们家的情况你自己不明白吗?咋就没点儿自知之明呢?难道你非得把我们家欣欣拖进火坑不成吗?真是的!”说完,把二娃狠狠地剜了一眼转身进了门,“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二娃顿时一阵头晕目眩……。
二娃似乎现在才彻底明白,自己和曲佳欣的爱情终久是水中月,镜中花。曲佳欣第一次去杨杜沟时候自己说的“咱俩的爱情之树是不会结出任何果实的”那句话已被证实。现在,自己和她的这段有缘无份的爱情,已经被残酷的现实划上了句号。尽管父亲的问题已平反了,但这对自己的爱情和幸福来说已经是迟到的春天。假如省委组织部的信早来一个月,哪怕是早来半个月,甚至早来十天,事情也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可是一切都晚了,铁铮铮的现实已经摆在面前,自己只能面对这个现实!
这会儿,摆在二娃眼前最大的问题是没钱结账。对他来说,这是个当下十分严峻的问题!身上只有十块钱,明天拿什么给这里结账?结不了帐,店主是绝对不会让走人的。怎么办?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个办法。就在他十分焦灼的时候,窗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只听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子的声音:“这个事儿是你妈说的,不行我就找你妈去,看她咋说!”
对呀,这不是天籁之音嘛!自己与曲佳欣的事儿,问题不就是出在她妈身上吗?一个决策在二娃的脑子里产生了——这个客要让曲佳欣他妈来请!主意打定后二娃放心地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二娃就在饭店门口等着那个光头。快八点的时候,光头迈着八字步,一摇一晃地朝饭店走了过来。
“大叔您早啊!”二娃热情地迎上去说。
光头感到受宠若惊。因为这多少年来在文江这个小县城里还从来没人这么亲热地称呼过他,更没人把他叫过一声“大叔”,他已经习惯了人们对他称呼——秃子。
“昨天麻烦大叔您了,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二娃的态度十分虔诚。
“唉——应该的,应该的。帐结了吗?”光头很和气地问。
“大叔您看,我昨天喝多了,把事情没给您说清楚。”二娃正儿八经地说:“是这么回事儿,您看我一个穷娃娃家的,哪有钱喝那么好的酒呀?昨天是有人专门请我到您这里喝的。”
听二娃说这话,光头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心想,这小子想赖账!“谁请你喝酒不把你请到他家里喝,让你一个人跑到我们饭店来喝?”
“咱县上的人民银行行长,曲行长,大叔您总不会不认识吧?就是他请我到您店里来喝酒的。”二娃十分认真的说。
提到曲行长,光头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难看。曲行长是谁呀!文江县里的名人啊!他能让眼前的这娃到我店里来喝酒?如果真是这么回事,怕是就有点儿名堂。光头眨了眨眼说:“你把话说明白,怎么个曲行长让你来我们店里喝酒的?”
“曲行长家的二千金昨天结婚的事儿大叔您不会不知道吧?”二娃平静的说。
“知道呀,昨天全城各部门、各单位的头儿们都去了,我们公司的马经理也去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不就对了嘛!”二娃说:“事情是这样的,我是曲行长家的亲戚,专门来给他家帮忙的,昨天忙帮完了,吃饭的时候他家里人多的要命,根本没地儿坐,曲行长给我说,自家人就不坐席了,让我到您这里来捡好酒好菜,随便吃,随便喝。他说您知道他,让您放心,我吃了喝了,花费了多少,给您打个条子,回头您拿上条子去他家里拿钱就是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莫非您不给曲行长这个面子?”
光头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可昨天曲家出嫁闺女确有其事,这娃说的好像又有鼻子有眼的。考虑到曲行长平时与自己还有些来往,万一事情真的是这娃说的,自己如果不同意的话,那改天怎么好见曲行长呢?
“您要是不信就去他家里问问?”二娃见光头在犹豫,又补充了一句。
“算了,就不问了,打个条子吧。”光头摆了摆手说:“等会儿我凭条子到他家去拿钱。”
二娃在饭店的柜台上打了个欠条,上面注明了酒菜和住宿费等详细消费内容,最后在条子左下角上端端正正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把条子递给光头说:“绝对没一点儿问题,大叔您等会儿只管去他家里拿钱就是了。”
走出饭店,二娃又回头对光头说:“打扰您了,大叔,有空儿我再来拜访您。”说着向光头摆了摆手便扬长而去了。
一个月以后的一件事儿又是二娃没想到的。也是一个早晨,也是杨支书稍的话,说公社齐书记又让他到公社去一趟。这次二娃没有像上次那样听到齐书记让他去那样惊愕。他问杨支书是啥事儿,杨支书说他也不知道,只是说让稍个话叫他去一趟。
中午的时候,二娃到了公社齐书记跟前,齐书记说县民政局打来电话,让通知你去领你父亲的抚恤金。
在公社没耽误多一会儿,二娃乘班车直接去了县里。县民政局接待二娃的还是那个胖女人。这次胖女人显得比上次见他的时候客气了许多。她让二娃打了个收条,然后开了一张支票给他说:“这是省上划来的你父亲的抚恤金和这些年扣下你父亲的部分工资。”二娃一看支票上的数字,心头为之一震。他没想到父亲去世以后组织上还能给他这么多钱,抚恤金和扣发的工资两项加起来共是六万八千块!震惊的表情只是一瞬间从他脸上掠过。他从胖女人手里接过支票说了声“谢谢。”就转身走了。出了民政局,二娃径直去了当地的一家银行,把支票换成了一个存折。
父亲不在了,曲佳欣嫁人了,二娃觉得文江县城这个地方,以后再没有任何让他留恋的了,自己与这个小县城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一切办妥后,他怀着一种苍凉的心情回杨杜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