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说你是叛徒、美蒋特务是怎么回事儿?”话一出口,二娃有点后悔,他想,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及父亲伤心的事儿。
“唉!”父亲叹了声气,脸上的表情又阴沉下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硬是把罪名强加到你头上你有啥办法。”父亲愤愤地说:“一九五零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第二年我们那个部队参加了赴朝作战。入朝以后最初几仗打得很顺利,在朝鲜人民军的配合下,我们很快把李承晚的部队赶到了‘三八线’以南。但是美军从仁川登陆以后战况急转直下,我们的部队被美军从两翼包围了。当接到上级命令火速撤退时,部队已经撤不出去了。突围时,我的那个团打的只剩两个连的人了。为了不被全歼,我当时命令我的警卫员带领剩下的人分散撤出战斗,我和剩下的两个连长掩护他们。后来两个连长也牺牲了,我中弹后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时已经在美军的俘虏营里了。停战以后双方交换俘虏时我被送了回来。回国后,由于我的身体状况已经适应不了部队的紧张生活,首长在征求了我的意见后,将我专业到了地方工作。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叛徒、特务从何而来呢?这不是子虚乌有的事儿嘛!”父亲的情绪显得很愤怒。
“你为什么不去找找你的老上级许世友将军,把真实情况向他反映反映?”
“别提了。”父亲摆摆手说:“许司令现在的日子比我好不到哪里,他这会儿也被人监视着呢!”
“连许世友这样的人也被监视着?”二娃愕然了。
“谁说不是呢!”父亲愤然地说:“所以我断定,这些王八羔子长久不了,别看他们这会儿嚣张的了不得,物极必反!他们再这样折腾下去,恐怕倒霉的日子也就快了。好了,今天我说的话不少了,累了。我要休息会儿。”说完,父亲躺下闭上了眼睛。二娃给父亲盖了盖被子,坐在父亲床边,看着父亲那张消瘦憔悴的脸,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一个枪林弹雨中为共和国打天下的老人,如今竟落得这种残局!自己一个共和国功臣的后代竟然连读个高中的权力都没有!这到底是为什么?他第一次感到了世态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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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题记——随着酒壶破碎的这一声,二娃的心也碎了。
从父亲坟上回来,二娃感到心里舒畅了许多。这会儿,他第一个想起的是曲佳欣,他要赶快把父亲平反的事儿告诉她。他要对她说,组织上已经把父亲的历史问题彻底平反了,父亲不是叛徒,不是美帝国主义特务,而是国家追认的革命烈士。自己不再是五类分子的“狗崽子”了,而是光荣的革命烈士的子弟!他还要对她说,自己和她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鸿沟了,自己的家庭背景和社会政治地位已经不比她家差了,他们的爱情之树是可以开花结果的!他想,曲佳欣知道了以后一定会高兴的跳起来。想着想着,便朝曲佳欣的家里走去。
忽然,二娃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上初中时侯乡下的一个同班同学。
“你家伙呀,把我吓了一跳。”二娃惊讶地说。
“打从初中毕业后一直没见过你,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那个同学笑道。“怎么样?还好吧?”
“好着呢。”二娃也笑道:“你现在弄啥?”
“也没弄啥,在城里打个小工,混几个零花钱。”
“怎么,你初中毕业也没上高中?”二娃问那个同学。
“上个屁!我******和你一样,都是‘黑五类’的狗崽子,没资格!”接着,那个同学说:“上了高中又能怎样?我看那些怂货这会儿也就是那么个球势样子,还不如咱哥儿几个呢!”那神态仿佛这会儿他已经是个大老板了,或是已经在什么地方高就了似的。
二娃听着这话心里倒觉得十分舒坦,他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附和道:“就是,他几个能个啥?上个破高中无非是多吃两年闲饭!”接着,他把想到曲佳欣家去的想法对这个同学说了一下,问愿不愿意陪自己去一趟。
“没问题!”那个同学爽快地答应着。
去曲佳欣家的路上,那个同学问二娃:“见面的第一句话你怎么说?”
“假如是你,你会怎么说?”二娃反问那个同学。
“我就会这样,”那个同学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啊!我心中的月亮!”
二娃哈哈大笑起来:“没看出来你家伙还挺浪漫的!”
“这叫古为今用,洋为中用,你懂不懂?以后这方面的事儿向我学着点儿。”
说笑间,俩人来到了曲佳欣家门口。眼前的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顿时让俩人傻了眼儿。只见大门的两侧贴着一幅喜庆对联:“喜结良缘彩风随云舞,白头偕老青龙驾雨游。”横批是“比翼齐飞”。大门的中间位置上贴的一个硕大的红双喜字十分耀眼。门口的地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爆竹纸屑。有几个年轻人说笑着从二娃的身边走进了院子。
二娃的眉头紧踅着,脸色十分难看。
“哥儿们,你没搞错地方吧?”那个同学把二娃拽了一把说。
“绝对没错。”二娃说:“我前几年常到她家来。”
“会不会是他家里的其他啥人结婚?”那个同学仍抱着希望。
“不会。”二娃低声说:“她姐早就出嫁了,她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还小,这我清楚。”
“管他呢!走,进去看看!”那个同学拉着二娃走进了曲佳欣家的院里。
眼前的情景让二娃惊呆了!
曲佳欣家的客厅里洋溢着浓郁的喜庆气氛。迎门正墙上贴着一个红双喜字,五色纸拉成的彩条儿呈对角形悬挂在客厅的空中,彩色纸条儿随着人们高声喧哗的声浪起伏摇晃着。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操着公鸭嗓子正大声吆喝着:“诸位嘉宾、各位亲朋好友,今天是省革委会余副主任的公子和曲行长的千金喜结良缘的大喜日子,我谨代表省革委会办公室,向余副主任和曲行长及全家,向新郎新娘表示最最热烈、最最诚挚的祝贺!”
“谢谢!谢谢!”曲佳欣的母亲喜笑颜开,朝正在给客人敬酒的王大娃喊道:“春生,快给尤主任把酒满上!”
“来了!”此时的王大娃西装革履,满面春风。
曲佳欣身着婚纱,尽管化了妆,但掩饰不住一脸的憔悴和忧郁。这会儿她正端着一个青花瓷酒壶,跟在王大娃身后走到那个操公鸭嗓子的男人跟前。就在她准备给那人酒杯里斟酒的时候,二娃的身影进入了她的眼帘。猛然间,她觉得眼前一黑,手里的酒壶“巴拉”一声掉在了地上。酒壶清脆的破碎声引得所有客人的目光投向了曲佳欣,客厅里顿时一片嘈杂声。几个年纪大的人低声议论着:“不吉利,不吉利!新娘子这会儿打碎家什,不是个好兆头!……
随着酒壶破碎的一声,二娃的心也碎了。
他的脸抽搐了几下,转身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等等我……!”和二娃一起来的那个同学跟在二娃身后跑着喊。追了一阵,见二娃没理识他,觉得没趣,就办自己的事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