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地记下大佛身后匠人修的木质栈道路线,我们随着女导游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藏经洞。
十七号藏经洞其实是十六号窟的侧室,他真正的主人正是唐宣宗时期的洪辩大师。可不知是什么原因竟让此窟在两百年后被封闭起来,又在千年后重现光芒。
“藏经洞的由来想必你们也曾听说过,是王圆箓道士发现的,只不过此人所犯下的过错更让人痛恨。陈寅恪四叔也曾说过:‘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说实话,相比王道士我倒是更痛恨斯坦因、伯希和那些外国骗子。”女导游一副气愤的样子。
斯坦因、伯希和是两个在欧洲历史考古学界享有盛名的“盗贼”。他们两一位英国人,一位法国人,都因为对敦煌莫高窟藏经洞中文物的搜刮研究,而在欧洲学界饱受推崇,其中最早来到的斯坦因甚至成为国际敦煌学的开山鼻祖之一。
如此想想,说不定剩下两张佛图很有可能被他们偷运出国,只是不知道那秘密是否已经被他们破解了。
说实话,参观这藏经洞我们并无丝毫发现。洞内仍是很常见的唐代洞窟风格,飞天起舞,诸神佑护,佛陀菩萨,梵音禅唱……只不过那所谓的五万卷经卷典籍都已不见,只留下历史的痕迹。这里的一切平常到近乎怪异,我们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也没有看到任何与佛图有关联的东西,仿佛有关系的一切都被人所拭去。
“在这里一无所获反倒是异常,看来这位王道士真的不简单啊。”方四行对大龙叔说道。
“四哥,小九对我说墙壁上的部分壁画有被人为刮去的痕迹。看来我们今晚少不了要活动活动了。”大龙叔攥了攥拳头,十指交叉上下活动,发出劈啪的声音。
导游小姐之前就因为有新的工作已经离开了,我和小九听到龙叔的话后相视一笑,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深夜,白月皎洁,明星灿烂,照在人身上拖出一道道长长的影子。
“山海,你记住一定要跟紧我们。如果跟不上就去门口的阴暗处等着,千万别被发现了。”行动之前,四叔一脸郑重地告诫我。当时我还很不以为意,不就是翻个墙爬个楼么,绝对没问题。可当我看到那三个人如鬼魅一样纵身一跃,借力翻过围墙,落地无声的动作时,我都快傻眼了。
我勒个去,逗我呢这是?龙叔是个练家子就先不提,就四叔那弱书生的样子竟也如此有力。他们两个是屠龙者也就算了,可赵胤九这混蛋不是说自己也就能打一套太祖长拳,武艺平平,难登大雅之堂么,如今怎么也这么厉害?骗子,都是骗子!
心中悲愤之余,我赶紧开始翻墙,不求一跃而过但求干净利落。只可惜,事与愿违,我越想快些就越紧张,手心出汗,脚蹬不到借力处,一不小心踩了个空滑了一下,发出了摩擦的声响。旋即,一束明亮的白炽灯光扫了过来。
“谁,是谁在那?赶快出来!站住别跑!!!”
糟糕,被发现了!为了躲避强力手电的光线,我只好迅速松手从墙头退下,在我松手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了藏在阴暗处的三人对我做了个撤退的手势。
唉,就当我帮他们吸引点注意吧。我这样安慰自己,一落地就尽量不发出声音地移动到不远处的树丛灌木后面。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身穿保安服饰的瘦高男子拿着强光探照灯从门口走了出来,先是朝两边分别扫了一下,之后却径直朝我这边走来,一边晃动探照灯一边仔细探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就知道我在这边啊。我都快要抓狂了,怕被发现的紧张和恐惧迫使我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能尽量蜷缩在灌木的阴影里,希望不被发现。
巡逻的保安越走越近,像是知道我就躲在那里似的,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像是在戏耍被抓住的老鼠的猫。“蹦——蹦——蹦——”鞋子踩在砂砾地上所发出的脚步声让人的心跳加速。接着,一道灯光照在了我所躲藏的位置,我知道,自己绝对被发现了。
正当我要抬起头来结束这场单方面虐杀的猫鼠游戏时,却发现自己头上的白光一下子移走了,我连忙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继续静静呆在原地。
“呀——呀——呀——”突然不远处的树上发出树叶摩挲声,并伴随着一阵乌鸦的哀鸣。只见保安直接将探照灯射在树枝间,看了看后啐了一口骂道: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丧门星,真他奶奶的晦气!”
说罢,转身快速跑回墙内,我轻轻地抬起头,瞧见墙里射出了一道白色光柱并左右晃动,看来是四叔他们来了招声东击西啊。等到跑步声彻底在我耳边消失,我才重新站起身来,可是双腿因长时间血液不流通已经彻底麻了。
“呼——吓死我了。多亏了我的黑发、黑衣还有这刚晒出来的黝黑帅气的脸庞。不行,这里离得太近,我得往远处走。”我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努力地小心迈步。没想到我一走,那树上“救我一命”的乌鸦也一下子振翅飞了起来,看它飞去的方向,那里有三三两两的白塔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迷幻的光芒,那只乌鸦一下子冲进了那片洁白中,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那里——应该是莫高窟僧众的法身塔吧,倒是个好地方。决定后,我便轻步朝那里走去。
“四哥,这么多年你的功夫倒是一点也没退步。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绝对不可能坚持锻炼的。”
“马马虎虎,不上不下而已。倒是胤九你这身本领可远比你二叔强得多,当年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我们的女同学都打不过,而且他还……”
“方四行!你要敢说,我就从这跳下去你信不信!”
“不用方先生说我也知道,不就是晕血么。当年杀鸡不成还被那只鸡啄破了手,结果一看到自己在流血立马晕菜了。哦,这可是爷爷告诉我的。”
“你你你……那是我有慈悲心,不想杀生你们懂不懂!”
一番嬉笑过后,成功躲过巡逻搜查的三人站在九层楼最高处。
“先生,山海应该不会有事吧?”穿一身黑色紧身衣的小九有些担心地问道。
“是呀,四哥。你就不担心山海那孩子么?”大龙叔也同样问道。
“担心?”方四行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他是我的学生,我这个做老师的自然相信自己的学生。咱们也快开始吧,我有预感,说不定那傻小子能比我们更先找到那秘密。”
言毕,三人向佛像身后隐藏的谜团发出了挑战……
我俯身站在眼前的白塔前,双手扶膝大口喘气,夜晚的空气有些凉,还夹杂着塞北大漠特有的苍茫气息。
“还真是望山跑死马,更何况我的腿还麻了,明明看着不远我却走得这么费劲。”我一边揉着酸软的双腿一边暗叹,自己的生理和心理素质也都太弱了吧。一遇到危急情况就吓成这个样子,只不过在腿麻了的时候走走就累成这个样子,真是太不应该了,一点都不符合二十一世纪三好青年的标准。我休息了一会儿,就直起了身子,想好好看看这片特殊的塔林。
“看在咱俩有缘的份上,来让我看看是哪位高僧。‘沙出壁裂一孔,仿佛有光,破壁,则有小洞,豁然开朗,内藏唐经万卷,古物多名,见者多为奇观,闻者传为神物。’咦,这话我绝对听过,这是——王圆箓!”我读着塔前铭牌上的文字惊奇地发现这竟然就是王道士的法身塔!
原本大理石那洁白的塔身在日晒风吹、雨打沙刮下已变得有些破旧,塔身多处显示出被腐蚀的暗黄色。这座法身塔相较于其他的几座都要大一些,可能是出于对主持的尊敬吧,上尖下圆的塔身上静静躺着王圆箓三个字,像是在诉说着昨日的种种。
“这可真的是饱受非议,是非难评的一生啊……”
我对于王道士一生的遭遇很是同情,世上的事情本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如果那批经卷没有流失国外而是被留在了中国,那接下来长达半世纪的战争是否会将它们付之一炬,灰飞烟灭呢?可惜没有如果,卖宝就是卖国,也许从来就没有也许。
情不自禁地将手放在刻有王圆箓三个字的大理石板上,想要给予亡者一丝慰藉,却不知那只本已消失的乌鸦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朝我扑了过来。我右手一抖,不由得使上了力气,没料想那石板竟然能够按动,随着我的用力向下沉去。而那只乌鸦也只是从我眼前飞一掠,就向远处飞去。
“砰——”
刻有名字的石板被按到底,随着一声开门时发出的响动,白塔的下方竟打开了一道小门,散出阴冷的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