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婷,下午去看电影好吗?”“电影?”“嗯,以前我们经常去看。”刘贤婷依然想不起还有这样的岁月。
电影院里,人很多,不时传来咳嗽声,低声地交谈身,还有吃瓜子的声音。黑暗中周翰祥把她柔软的手轻轻地放至在自己手心里。这种清澈而甜蜜的心情,是少年时曾有过的体验。
两个人走在黄昏的余晖下,一路能听到树叶在风中飘落的声音,路边的樱花树,开出粉红的花朵,每当风吹过,就好像落下一树的雨水。走在僻静的巷子里,他伸出手,轻轻地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然后亲吻了她的额头、慢慢地顺着脸颊直到嘴唇。她的头发上都是细碎柔软的花瓣,散发着淡淡清香。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里有温暖的眼泪,那一瞬间的幸福。
他觉得自己是这样地爱她,也许用一生的时间都不够。
那一晚,月光似水,他们一起在院子里望月。累了。刘贤婷蜷缩在他怀里,睡着了,醒来已经是深夜,她惊讶,你怎么不叫醒我?....记忆如风,如今爱的芬芳依旧。月光下,他的微笑,在她心底平静的湖面如投下一粒石子,内心的情感付出水面。
他吻了她的手,她触到了他的泪。
刘贤婷觉得这样的感觉很熟悉,只是记不起了。身边这个男人一定和自己有过甜蜜的曾经,因为这种躺在怀里的感觉很温暖,很美好。就像这月色,那样朦脓而温情,让人感觉从手指尖到心都被一种幸福而包裹着,深情而质朴。
突然的天气骤降,让身体单薄的刘贤婷得了风寒。在家躺了两天后,还是在周翰祥的坚持下,住进了医院。
周翰祥天天晚上都在医院陪护。在刘贤婷的再三请求下,周翰祥看到她日益好转,才安心回家睡觉。这一天,周翰祥抱着一捧清丽的百合来到医院,进门就看到了刘贤婷,原来经过几天的卧床休息,她可以到院子里晒太阳了。
周翰祥把花递给了她。阳光下,捧着百合花侧面的刘贤婷长长的睫毛、清澈的眼神,丰盈红润的脸,让周翰祥有些发呆。
“翰祥?”刘贤婷突然转头看着坐在长椅上周翰祥。
“嗯?”周翰祥看着她。
“我好幸福!”刘贤婷满脸喜悦的神情。
刘贤婷用手抚摸着手里的百合花瓣。
“我们曾经也有过幸福”周翰祥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翰祥,你说什么?”“阳光下很温暖。”周翰祥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刘贤婷的话让他回到了现实,仰头目视着天空。
一个阴雨天,刘贤婷独自坐在窗前正在看一本书,一只无名的小鸟从窗外丝丝缕缕的雨中掠进屋内,轻落在书桌上,小小的爪痕印在摊开的纸上。它大大方方地抖了抖身体,用喙轻啄身上湿湿的羽毛。她很欣喜这个小生命的出现,它姿态漂亮且很调皮地看着自己。伸手去抚摸,它却不恐惧,只是用嘴轻啄她的手指。她把它放在一个鸟笼里,可小鸟却没感到委屈,而是高兴的在里面鸣叫,跳跃。可至此之后,刘贤婷每晚都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遍体长满羽毛,化臂成双翼,飞翔在一个有爱和太阳气息的地方,而那里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向自己招手......
而刘贤婷在医院捧着百合花的侧影深深的印在周翰祥他的脑海里。两个人从认识起,刘贤婷觉得周翰祥身上有种安全感。而周翰祥觉得刘贤婷大方和单纯,聪慧,让他觉得有种可以无话不谈的感觉。
时间就是这样,在不经意的中流逝。从陌生到熟知,从相爱到陌生,在众多的生命中重复交错......
几个月转瞬即逝,季节在更迭变换。空气中回荡着充满相亲相爱气氛的,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所能感受到和发出的声音。
为了后天的婚礼,刘贤婷特意去买了一件白色的婚纱,说自己从小就想穿着婚纱进教堂。两个人为了这一天,经历了太多,这一切让周翰祥激动而欣喜,失而复得的爱情,显得如此弥足珍贵。
周翰祥和刘贤婷手拉手出了门。今天依然是去孤儿院的日子。因为自从抗日以来,成都成了大后方,每天都会有很多伤员送到这里。基本上的精力都集中到这里,负责照顾那些伤员,孤儿院两个人只能定期看望。阳光明媚,枝头上鸟儿啾啾鸣叫。昨晚的一场夜雨让路边树上盛开的花,鲜艳而动人。
孤儿院的孩子们,看到两人的到来自然是喜出望外。马丁神父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明天你们的翰祥哥哥和贤婷姐姐在教堂举行婚礼,邀请所有人都去。”孩子们顿时炸了锅,一个个欢呼雀跃,都在喊着:“婷姐姐要做新娘子了!”刘贤婷满脸绯红,周翰祥开心的看着她。
从孤儿院出来,两个人去了教会临时的救护医院。两个人商量好了,把结婚的消息也告诉医院里的同事和朋友。
两个人走进医院,各自忙着帮忙看护新来的伤兵。突然有人在周翰祥肩膀上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差点没把自己吓傻,“孔大哥,怎么会是你?”一个穿着军官服的男子站在他面前。“真的是你呀,翰祥,真没想到,我还有些怀疑是不是看错了。”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云烟找到了。”周翰祥迫不及待地告诉孔云庆。“是吗?云烟还活着?她还好吗?她现在在哪里?”孔云庆没想到,全是好消息等着自己,不仅见到了周翰祥,妹妹也还在。“她很好,忙着米行的生意。我这就和你一起回去。”周翰祥觉得如今让云烟和哥哥团聚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你舅舅重新在你家的地基上修了新房子,云烟找他在后院以前的位置重新开了铺子,粮食也是从金堂由福伯送来。”“开米行?”孔云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妹妹真和周翰祥在一起了?
“一时半会说不完,路上边走边说吧,你在门口等我一下。”周翰祥没等孔云庆反应过来,人就一阵风走了。
站在门口一边抽烟,一边想着妹妹的样子,孔云庆是悲喜交加。
周翰祥牵着一个长头发有着漂亮眼睛的女孩,跑到孔云庆面前。“孔大哥还认识吗?”周翰祥一脸很兴奋的样子。“刘家二小姐?”孔云庆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怎么全是惊喜。“是, 孔大哥,你好。”刘贤婷虽然没有了记忆,但知道有云烟哥哥这样一个人,过去认识,热情的招呼着。
三个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回到了头条胡同。还没进门,隔很远周翰祥就高声喊着;“云烟,快出来,有人找你。”“谁找我?”一个穿着水绿色旗袍的女孩子跑了出来。“我找你。”孔云庆把帽子从头上摘了下来,大声说着。“哥?”云烟呆住了。“真的是你吗?哥。我不是在做梦吧?”云烟立刻扑进了哥哥怀里。孔云庆兄妹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站在一旁的翰祥二人也被感动得掉下眼泪。
四个人走进了米行,胡成林正在忙着算账。看见周翰祥几个人带着一个军人走进来,还纳闷,云烟说是哥哥回来了,才发现是孔云庆。他高兴得连忙站起来上前问候。
孔云庆的出现,在胡同里立刻引起了轰动,街坊邻居都跑来了。张三、牛二、陈二婶子许多人都到云烟舅舅家,院子里坐满了人,大家都没想到孔云庆居然真的是穿着军装,而且当了军官。
大家相逢自然是问其经过,这才知道其原因。原来孔云庆被老丈人撵出家门,实在是没有去处,大街上当兵的四处拉人抓壮丁,看见的他问他愿不愿意去杀日本鬼子?与其这样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还真不如去当兵打日本人,死了还算以身殉国,战死沙场,留个好名声。他二话没说就填了表。
由于他过去在警察局当文书,写得一手好字,且头脑灵活,被团长看上了,直接去了团里做文书工作。一次战役,整个阵地几乎被炮弹夷为平地,全团只剩下了四分之一的人,他硬是把受重伤的团长从阵地里背下来,此后就官运亨通,如今已经是个连长,而且还被安排在后方负责运输连这样一个美差。今天是第一次送伤员回成都,没想到碰到了周翰祥。
由于孔云庆的归来,街坊邻居说什么都要聚聚,立刻安排几个女人买菜做饭,中午就在孔家院子里坐了三桌。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家都喝了不少。吃了饭,舅母去把孔云庆的儿子接了来,这才知道这孔家媳妇已经改嫁,孩子也改了姓。孔云庆心里一阵心酸,想想自己如今这样,来去无牵挂也是好事情,只是看见两个孩子难免不了伤心落泪。
舅舅没想到侄儿如今衣锦还乡,觉得自己很是有颜面,说还是找个人家说个亲事,让孔云庆再成个家。孔云庆说如今前线吃紧,自己根本就顾不上这些,每天都在路上,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也不想自己再像过去,辜负了对方,此事以后再说。见孔云庆如此决绝,舅舅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儿时的记忆,让几个人想起曾经在这院子里的一切,如今昔日光景都成了过往烟云,剩下的只有叹息!
几个人回到了周家的院子。孔云庆从兜里拿出一封信,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云烟念。
云庆:
见此信时,也许柳春燕这个人已经离开这个人世了。因为无颜再活在这个世上!
住进孔家,后来在母亲处才得知搬离的原因。从小就是个孤儿,沿街乞讨,后来被收留做了班主的养女。可一门心思,想让我嫁个有钱人,胡德财的出现逼迫自己嫁给了不愿意嫁的男人。
云烟意外的嫁进胡家,让自己觉得不再有安宁的日子。
无意之间发现刘贤清扶着喝醉的云烟进了酒店,而她一个月后就有了孩子。生孩子的当日,去做了检查。因为我认识刘贤清,而且在结婚前几天和他在一起有了孩子,虽然后来流产了。
为了保全自己,害怕被胡德财发现是他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在孩子满月的时候找人写了一封信。云烟虽被撵了出去,还是担心,就找人把云烟卖进了喜春楼,孩子卖给了人贩子。
因为我的自私,让夫人瘫了,春生白白送了性命,翰祥少爷遭了难,孔家家破人亡。每天晚上死了的人都轮番来找,浑身罪孽,一辈子都解脱不了。
云庆,希望尽快找到云烟。
柳春燕 绝笔
云烟念完后,所有人都沉默了,没一个人说话。命运多舛,谁也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柳春燕的自私在推波助澜。
“孔大哥,你在哪里遇到她的?”周翰祥觉得很奇怪。
“我是前几天奉命从重庆拉物质到武汉,住在武汉一家客栈。看到她,说她是老板娘。她看到我很是有些不自然,但因为当时人太多,根本没时间聊。晚上她来房间找我,两个人在院子里聊了一阵。她说她离开胡家,就到了重庆,母亲不久就染上伤害走了。后来就独自来到武汉,遇到现在这个男人,就是这个客栈的老板,索性对方有心就嫁给了他。第二天早上出发时,一个店里的人给了我这封信。”孔云庆回想着自己看到柳春燕的情景,没想到意外的相遇,却断送了她的性命。“还是个可怜的苦命人,终归还是走了这条绝路。”
看见大家都低头不语,周翰祥开了口。
“孔大哥邀请你来参加我和贤婷的婚礼。”周翰祥心里依然激动。“你们要结婚了?”孔云庆过去多少知道一些他们之间的事情,但还是意外。“是的,就在后天,在教堂举行。”周翰祥看了看身边满脸幸福的女子。“恭喜,恭喜。我一定去。你们终于在一起了,实在不容易呀。”从周翰祥住进他家认识开始,这一晃十年有余了,昔日少年如今也要成家立业了,他不禁内心感叹。
“今天我也有一件事,希望大哥能同意。”胡成林突然站起来。“什么事,你说,成林。”“我想和云烟在一起,希望大哥能同意。”云烟和孔云庆都没想到胡成林会说这样的话。“成林,我过去是.......”云烟红着脸很不好意思,跑了出去,贤婷跟在后面也出去了。孔云庆刚要开口,胡成林对他摇头说:“大哥,我知道你也许觉得我没有礼义廉耻,没有伦理观念。说实话,刚开始我也这样觉得。还是翰祥说得对,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感情。你说是不是?”
听了胡成林的话,孔云庆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如今家里只有妹妹一个人,老婆已经改嫁儿子也改了姓,自己也不可能脱了军装回家。妹妹现在有米行的生意,还有了一个安稳的日子,的确还需要一个能呵护和爱她的人。
孔云庆兄妹在院子里谈论了许久,得知妹妹的心思其实对胡成林感觉也不错,作为兄长,他把妹妹的终生托付给了胡成林,希望他能照顾爱好云烟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