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落峰派上下都对这个温文尔雅的小师叔回归倍感高兴。除了一个人：掌门。
木掌门的脸拉的长长的，众人皆以为他是对于山下的谣言感到愤怒，所以进门之前几个小师弟还跟东方霄打了招呼，说在最近掌门脾气不太好。东方霄点头笑了笑，转身进了大殿。
意料之内的，王朝明在也。
东方霄只是点了点头，算是见面之礼。王朝明身后还站着段天涯，见向来温和的东方霄只是点头之礼，心中起了疑惑：他会因为莫小瑶而跟掌门翻脸吗？还未等他有机会证实，就听见王朝明道：“天涯，你先下去。”
段天涯点头应了，偌大的大厅，只剩下了木掌门，王长老，还有东方霄三人。
随手关门，正巧碰上闻讯而来的王晨曦。
“天涯，里面怎样了？”王晨曦还想推门进去，被段天涯拉住。
“师妹不可。”说着就拉着王晨曦向齐贤的居室走去，这件事情，还是要先告诉他师父——季天齐的。
一东方霄坐在离他们二人较远的位子上，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确定了四周无人，才淡淡的开了口：“段天涯不愧是寄人篱下的孩子，十分懂得看人眼色。”
“伤，好了吗？”王朝明问道。
东方霄略微有些沉思，想了一会儿道：“掌门鞭笞的伤倒是好了，前些日子与柳庄主切磋受的伤，自然好不了这么快。”
王朝明的脸色变了变，看了眼掌门，又落回到东方霄身上：“那你今日来……是为……”
“混账！”掌门突然严声斥责，“到底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和那个贱人一起要毁我名声，毁了落峰派百年基业！”
东方霄放在桌上的佩剑，已然有些骚动。
王朝明按住掌门，又问道：“东方公子到底想求什么？”
东方霄想了片刻：“有件事，王长老应该知道，我东方家的剑法，是不外传的。”
此言一出，木掌门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再难看：“果然是你！要不是你，那个贱人怎么会编出觊觎她墨玉剑法的昏话！定然是你告诉了她……”
话还没说完，如龙腾，似暖风，剑已然出鞘。
“你！”
东方霄抬起头，平日里温和无波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杀气：“木掌门说话，还是要注意分寸。”
王朝明看的出，要是掌门再说一句莫小瑶的坏话，下一剑就是要取他的命了，赶忙趁着劝诫的时候点了木掌门的穴，换成了他与东方霄的对话。
“东方公子到底所求为何？”
算着时间大约莫小瑶也快到落峰山了，东方霄也不打算再拖下去：“昨夜，是我劫了地牢里的人。”说着看了眼王，木二人。“想必以木掌门的性格，因为昨天的事必然会派人千里绝杀瑶儿。”
事实上，他确实是这样做的。本是想杀了青溪和很有嫌疑的卓云飞立威，好在王朝明不算糊涂，拦了下来。
“王长老看的明白，也算的明白。知道瑶儿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东方霄收了剑，对着王朝明淡然一笑，“可是人不能太贪心，木掌门必须要死。瑶儿下不了手，我可以逼她下手。”
王朝明看着莫小瑶长大，深知她的习性，这些日子的江湖传闻虽说让落峰派脸上无光，可真真正正针对的，只有掌门一人，掌门早已经怒火中烧，听到莫小瑶恨不得杀之以泄愤，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名门正派的面子，几十年的清誉，都毁在了那个妖女身上！
倘若落峰派按兵不动，旁人看来或许有点理亏服软。但是给足了莫小瑶面子，莫小瑶重情义的性子也不会为难落峰派，大不了她走后再造造声势，救助一方难民，落峰派正派高洁的形象也折损不了多少。可是偏偏昨夜的事情，挑战了木掌门最后的底线，王朝明昨夜就觉得事出蹊跷，以莫小瑶布下的这盘局，她可以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来要人，何必冒险劫人呢。
今日才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老夫今日服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王朝明点了点头。
东方霄也没打算跟他废话：“既然想明白了，也就少了我血洗落峰山的麻烦，谁做掌门之位，就服下这颗药。每三个月到秋寒山庄领一粒解药。”
说着把一个小瓶扔给了王朝明。
“秋寒山庄？”王朝明显然没想到。
“秋庄主老了，想为朝廷，为百姓做点事情。”东方霄答疑。
仿佛一个天大的笑话，又像一个自欺欺人的陷阱。秋延年年轻的时候是何等狂妄自负，凭借一身好功夫，力压群雄，浴血死战，才得了武林盟主的高位。在他四十岁时痛失爱妻，悲痛之下让贤，然而却没有贤者能居，这才有了起起落落的江湖排行榜。群雄无主已经二十多年，纵然如此他也是江湖的精神，却没想到，不知何时，成了朝廷的一条狗。
王朝明冷笑两声：“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一声轻笑，魅惑而清丽，低低的在屋顶上传来。
东方霄面色微变，王朝明握紧了手中的剑，就连被点了穴的木掌门都死死的盯着房梁之上。
“本庄主就说，怎么好好的，就被同门师弟追杀了呢。”阴影之中，缓缓的现出了莫小瑶蓝色的衣衫，眨眼间，那半真半假的笑意已经映入所有人眼中。
东方霄颇为无奈，淡淡一笑：“瑶儿。”
莫小瑶对他也是一笑，这一笑极尽讥讽：“下了拜帖本庄主本应早来拜会，忽而想到初任庄主，怎么也要先拜会一下另外两大山庄。先去了凤城，本以为要来晚了，看样子是刚刚好。”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如果秋，明两大山庄真的招待了莫小瑶的话，那就意味着舍弃了落峰派。所有人都不明白了，莫小瑶许给了他们什么条件，才能换得今天的主动权。只有莫小瑶心里最清楚，她不过是利用了明红霞的死而已。江湖中人很少知道江夫人来历的。更不会有人想到万毒山庄裹走的死尸是明红霞，她不过是去给两大山庄一个交代，只字未提与落峰派的矛盾。可在江湖人眼中，那就不一样了，显然是三大山庄结成一线。等到秋，明两位庄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今日方知，原来秋老爷子归顺了朝廷。”莫小瑶笑看东方霄。东方霄虽是一笑应答，脸色却不再那么游刃有余。
“瑶儿，你……”他本是要说的，可莫小瑶丝毫不想听，打断了他的话。
“师尊是聪明人，本庄主今日只是来带人走的。”莫小瑶对王朝明说道。
王朝明心中一动，她肯叫他一声师尊，那就证明她无意为难落峰派，已经决定要放人，也不顾掌门在他背后吹鼻子瞪眼，点了点头就带他们往山上惩戒堂的方向走去，惩戒堂后面，连着齐贤的居室。
三人从正门而出，碰上还在练剑台练剑的弟子，各个都睁大了眼睛，不相信眼前看到的。
“那个，那个是莫师姐吗？”一个弟子悄声问道。
“现在该叫莫庄主了。”另一个弟子小声纠正。
“她怎么来了？”
“她什么时候来的？”
“听说昨日劫人的就是她。”
“东方师叔为什么不拦下她？他们二人不是不和吗？”
“你没看见王长老都没动吗。”
……
走过练剑台，莫小瑶轻声笑了笑：“我与小师叔不和？”
“只是在派中走动少了些，又极少在人前寒暄。”东方霄回到。
“如此说来，我确实没有在派中给你行过礼。”莫小瑶点了点头。
“老夫有句话，想问一问莫庄主。”王朝明打断了二人的话。
莫小瑶看着他，轻轻一笑：“王长老请讲。”
“蕙茹……”王朝明将目光从莫小瑶身边移开，“蕙茹她好吗？”
莫小瑶笑了。
“王长老是想问，青溪是不是你的女儿。”带着笑意的口气中，透着威严与讥讽。
这样的莫小瑶，是王朝明没有见过的。
一夜长大，不愧是一庄之主。
“原来她叫青溪。”王朝明慈爱的笑了。“莫庄主好计谋，知道派谁送信都会是一死。若是当日我与齐师兄没发现她胸前的梅花印。那他日察觉定然会悔恨终生，如此一来，落峰派的实力大减东方公子所谓的血洗落峰派，倒也不只是说说了。”
莫小瑶不为所动：“王长老父爱动天，还是发现了。”
王朝明笑叹一声：“发现了，齐师兄也发现了，不惜拿自己的命去救她。若是发现了，我与齐师兄定然会为了保住蕙茹的孩子而顶撞掌门，失去了掌门的信任，与削弱了落峰派的实力有什么区别。”
莫小瑶也只是笑了笑：“至少你们二人的性命可以保住了。”
王朝明盯着莫小瑶看了许久，最后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小瑶，你变了。”
三人沉默着走向惩戒堂，这个地方莫小瑶没少来。越往高处走，风声越大，寒气也越重。风携着日光倾洒下来，暖意终是被寒风裹住了，刮在人脸上生疼。
这边青溪听说东方霄来了，本是很高兴的，可看见卓云飞脸色不太好，也不敢表现的太高兴，只能问前来送信的王晨曦：“王姑娘，你可知道东方霄来是为了什么？”
王晨曦想了想笑道：“大约是为了莫师姐的事情吧。”
青溪点了点头。
王晨曦见青溪与她身形差不多，虽说初次见面，也听说了她在大厅上的无力举动，可真的见到了却丝毫讨厌不起来，看她身上的衣衫也有些破旧了，就主动说道：“我那还有些过冬的衣服，一会儿给你拿来，等明日天涯与我下山，我再给你买些新衣服来。”
青溪早就受够了身上这件男不男女不女的落峰派统一服装，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二人说定了，王晨曦见也没什么别的事，也转身离开。
刚刚走到惩戒堂附近，就看到不远处迎面走来的，王，莫，东方三人。一抹蓝衣飘逸而妖娆，王晨曦几乎激动的要喊出来，冲着他们挥了挥手，刚要跑过来，那兴奋的眼神忽然变得惊慌，双手突然捂住了嘴，眼睛睁的大大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莫小瑶与她相交多年，心知这不是喜极而泣，心中陡然生出警戒，回身看去，正见木掌门剑气横扫而来。若是刚刚没有察觉，这一剑就可以劈死她了。莫小瑶冷笑一声，越到了一丈开外，虽躲开了致命一击，左肩到右腹，已经血红一片。
“木掌门背后偷袭，好一个正人君子。”莫小瑶冷笑道。
众人此时都反应了过来，不远处，段天涯也快步跑来，莫小瑶心中更凉，段天涯可知掌门恨透了她？如果知道，那定然会明白，解开木掌门的穴道，他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杀她？
看着段天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映在自己眼前，莫小瑶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清了。
她从来就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目光冷冷的从段天涯扫到木掌门，不知何时已经出手的墨玉剑也划破了掌门的衣袖。滴下了细密的血珠。
王朝明与东方霄几欲上前，可高手过招，哪里是那么容易介入的。木掌门掌风过处，直直逼退了王朝明与东方霄。莫小瑶冷笑一声，墨玉剑如白绫，直取他的咽喉。本就失了先机的莫小瑶招招杀招，逼他露出破绽，然而就算是真的单打独斗，莫小瑶在内力上就输他二三十年，更何况是此时她身受重伤。不管是怎样精妙的杀招，刺入木掌门身上，都不过是扎针放血，根本伤不到深处。
此时已经杀红眼的木掌门嘴角得意一笑，左掌已经运足了十成十的内力，这一掌几乎避无可避，莫小瑶要是挨了，必然经脉尽断。刚刚几十招他已然看的清楚，要想在剑法上给她致命一击委实有些难度，更何况刚刚被他横扫出去的王朝明和东方霄已然又已经近身，只能拼足内力先除去莫小瑶。
再往后推一步，就是悬崖绝壁。
就算是悬崖绝壁，宁愿死无全尸，也不会死在他的掌力之下。
背后风声大作，面前木掌门掌风的凌厉之气已然逼近，就算是跳崖也会受了他这一掌。这到底是多深的恨意，要她死无全尸？正想着，忽而觉得迎面又是一阵风起，和风如煦，然内藏剑气。剑风如刃，生生撕裂了已然逼近的掌风。
是东方霄！
莫小瑶抬头看去，他剑已出鞘，横扫之处，几乎要断山绝壁。
她心知这是她反击的机会，墨玉剑又起，剑气如虹，刚刚过了两招，却听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师妹！”
本不应该分神。然而身体比理智反应更快。只是这么一瞬的迟疑，老江湖的木掌门一剑刺下。直直逼着她退了数步，又退回了崖边。她仰头看去，段天涯那张焦虑的面庞很是模糊。曾几何时，她想如果她死了，那他会不会有一点点的伤心自责。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傻子。
他的伤心自责，只让她觉得耻辱和恶心！
莫小瑶冷笑一声，左手按住还要再深入身体的剑，抵住了木掌门又近的几分内力，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身体里拔出它。不觉后腿了几步，一脚踩空，跌落山崖。
隐约间，她听到掌门的谩骂与大笑。
模糊间，她感到有一丝清凉划过脸颊。
闭眼之前，仿佛有鹅黄色的衣角在绝壁上哭喊。
忽而想到了一则旧事，当初东方霄放她走，也是对外宣称她不幸坠崖的。想来那时候也有很多弟子下山搜人，这次搜一具尸体，应该也轻车熟路，快很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