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莫小瑶上了马车，车内无一不是精心布置，珠玉满篷，纵染莫小瑶花钱如流水，也没见过这阵势，一时间没留意，闪了眼，还以为是暗器。身后的狂云极为了解主人心性，马儿极为鄙视的嘶鸣了一声。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官车。说起来江湖人其实没这么多讲究，主要还是随性的多。
车内有淡淡的山茶花香气，清淡悠然，莫小瑶下意识的想要闭气，本是撑起帘布的柳随念看出了她的防备，先一步上了车。莫小瑶也不再好意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笑意盈盈的搭上了柳随念递过去的手。
车上，两人皆不言语。柳随念命人取来茶具，不慌不忙的煮起了茶。莫小瑶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觉得十分赏心悦目，笑了笑说道：“你还有这样的兴致。”
柳随念白玉般完美的手闻香过后，递上茶杯，笑了笑回道：“不管莫姐姐信不信，帖子，不是万毒山庄发的。”
莫小瑶轻笑一声，谈不上信与不信，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谁发出去的帖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丑确实是万毒山庄的庄主，而他没有否认要娶她的心思。
“我哥他。”柳随念叹了口气，放下茶杯，说道：“今日二坛坛主借正道中人频频骚扰我万毒山庄之际造反，哥哥还在处理。”
莫小瑶点了点头道：“庄主总是要忙一些的。”
“莫姐姐体谅。”柳随念也说着客道话。
“你哥哥他……”莫小瑶美目流转，看到那双水蓝色的眸子希冀的望着她，她假意不查，观起了车内陈设，“他是修炼了万毒神功吧。我遇到他时，应该是他快破关之日了，今日他既然无恙，那与他度功的女子是谁？”
万毒神功有九重，大部分的入门弟子都可以练一重，到了坛主之位，根据庄主喜好，大多可以指点到三，四重。而到了圣使，若是庄主有意传其衣钵，那悉数传授自不必说，若是不喜，也可一重不传，反正圣使只论功夫不论出处，不管他用哪路心法，又曾经是何门何派。传闻当年索庄主还在的时候，就很属意孟歌圣使，按理来说，他应是知晓全部心法的。所以早有传闻，说是柳庄主的一身万毒神功并非前任庄主所传，而是孟歌所授。不过这些，都是万毒山庄秘辛，外人都是不可能知道的。
“想不到万福林对我万毒山庄知道的如此详细。”柳随念笑了笑道。
万福林当然不知道。莫小瑶六岁之前师承墨玉山庄，是已故墨老庄主的嫡传弟子。墨玉山庄与万毒山庄素有往来，所以莫小瑶从小对四大山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万毒神功如何霸道，万毒册如何珍贵，她倒是很有资格品评一二。
“想来我也有件事情一直觉得好奇。孟圣使早就说过，莫姐姐熟知万毒册，得知消息之后，我万毒山庄曾派一家世清白的百姓前去万福林购买，可未曾买到。”说着，柳随念抬头看了眼莫小瑶，“我从不知万福林对我万毒册如此青眼有加，以黄金易之都不能移。我记得落峰派的不传心法，万福林都可不顾及莫姐姐情面开到十两黄金的价格……”
莫小瑶轻笑一声，说道：“万福林确实不知道万毒册，也没收录万毒神功。”
柳随念水蓝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若是知道，又何必将我名誉尽毁，嫁过来呢？”莫小瑶眼中一片嘲笑，透过柳随念水蓝色的眸子，不知望向何处。
柳随念心中略略不忍，低声说道：“莫姐姐委屈了。”转而又说道，“既然莫姐姐对我万毒山庄知之甚详，又何不直接收录于万福林册，还要前来……莫非是莫姐姐顺手推舟，心早已经属意我哥？”
柳随念问道此处，只觉得心口略微压抑，实在不想听到她的回答。
莫小瑶只是品了杯茶，迟迟不语，柳随念抬起头来，正巧对上她波光流转的美目，心中霎时停了一拍。
她嘴角渐渐浮起一丝笑意，口气无不戏谑却透着隐隐悲凉：“就算我说了，她也不会信我的。她更相信自己属下的嘴，而不是我的。”
柳随念抓住了关键，赶忙问道：“这么说，莫姐姐此次前来，万福林也有尾随了？”
莫小瑶笑意更胜，说道：“如今要抓我的人齐聚万毒山庄，庄内又有人作乱，混进去些生面孔也不足为奇，就算是熟面孔，也不见得是故人。”
水蓝色的眸子寒光一闪，手中的杯子已然有些握不稳，他思虑片刻说道：“如此是了。莫姐姐这番坦诚提点，随念十分感激。”
莫小瑶似是毫不领情，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看似无心的问道：“话说回来，那与你哥哥度功的女子是谁？”
柳随念也不好再做隐瞒，说道：“是五年前送去墨玉山庄的林灵儿。据说她极有慧根，哥哥又是林冥圣使，这次我哥说要大婚，还有很多不明情况的人以为娶的是她。”
“确实不明情况。”莫小瑶自言自语道。
“不过莫姐姐也不用担心，前些日子，她仗着林冥身为圣使，假传了庄主旨意，要清香阁杀莫姐姐于白帝城。后来被我哥知道，已经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如今只是个活死人了。”柳随念说的风轻云淡，这中间有多少恨意和误会是可以说得清的。或许在柳随念心中，倘若没有林灵儿从中作梗，含香就不会对莫小瑶处处防范，以至于失去了逃跑的时机。
“还是轻了。”莫小瑶黑色的眸子轻瞥柳随念，笑了笑说道。
“我自然是有一万种法子让她生不如死，可是我哥念在她度功有功，又是林冥的妹妹，还是命人好好照顾着。”柳随念淡淡的说道。
莫小瑶点了点头，似是听了，又是没听。
区区一个墨玉山庄的小学徒，连辈分都排不上，竟然敢算计她。莫小瑶冷笑一声，林灵儿？美目轻闭，极力想着她到底是哪根葱，这才记起清河镇那个假意救她，实则要杀她的女人。当初阿丑就护着你。
“莫姐姐可是要见她？”柳随念问道。
“为何？”莫小瑶反问。
“难道莫姐姐不想知道她为何针对你？”柳随念继续问。
莫小瑶冷笑一声，她都可以为这个女人找出太多的理由，比如自诩天女下凡气质脱俗的她看上了东方霄，容不得东方霄眼中有别人。比如她恨阿丑毁了她清白，自此不能当仙女。比如她觉得阿丑弃她而选自己委实薄情薄幸，太没面子……总之一个女人心狠手辣必然是心理极度扭曲，总是可以为自己找到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的。
莫小瑶见的太多，其实所有的理由最后莫过于：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多么简洁大方明了易赅。
“莫姐姐？”
莫小瑶摇了摇手道：“我见她干什么，她也配。”
马车就在二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谈话中到了万毒山庄。莫小瑶先下了车，前方便是一排人为之引路，各个黑衣，只是系带颜色不同，用以区分所属坛座。莫小瑶抬头看了眼高悬的牌匾。万毒二字几欲奔腾，这让万人忌讳的山庄多了几分正气与豁达。诚然，在开山立派之前，第一代庄主显然是想要万毒山庄光明正大，江湖人人敬仰的。只是时过近迁，美好的愿望只留在了这腾若蛟龙的牌匾里。
莫小瑶凝了凝神，由前方弟子引着，向前厅走去。
柳随念随后，还未下车，林冥已经不知何时立在了一旁，伸手将他扶了下来。
“公子可是问清楚了？她带了万福林多少人来？”林冥冰凉凉的问道。
柳随念看着佳人离去的背影，摇了摇手，示意不知。
林冥皱了皱眉，又问道：“那可问出了万福林将万毒册与万毒神功心法藏于何处？她在万福林又是什么位置？”
柳随念依旧看着远方不语。
“公子！”林冥略有薄怒。
柳随念这才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水蓝色的眸子翻滚着冰冷的寒意，笑道：“她是万毒山庄的庄主夫人，你如此打探，居心为何？”
林冥一愣，怀中的锦帕好像是挂在胸前昭然若揭一般，他下意识的低了头，不再去看柳随念，淡淡的说道：“不知是何人居心叵测，广散请帖，我们如此被动，难道不该警惕一些？”
柳随念闻言，笑了笑道：“不知何人，也曾像今日一样广散消息，追杀莫小瑶，那你是不是该去问一问那个人，这类何人到底该是谁？”
林冥脸色一暗，说道：“她已经不可能……公子何必如此恶言相向。我看莫女侠此次前来神色坦然，眉宇中比之以往笑意虽然更盛，却是说不出的冰冷远离，令人忘却止步，比起初会之时，这气势不知涨了几倍。只怕早已经把我们万毒山庄当做她囊中物了吧。”
柳随念想起她车上几次讥笑嘲讽，还有那咄咄厌倦的“她也配。”这人已经不复当初的柔和。起初相处也不觉得这是个柔和的女人，可是跟今日的盛气凌人相比，往昔的她，确实可以算的上温和了。
陡然生变，众叛亲离，难免心情郁结吧。柳随念心想。
实际上，莫小瑶这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确实是因为脱离了名门正派，却并不是因为会背负骂名而郁结，只是以后不用再受落峰派训诫：谦和守信，待人和善，重守礼节，少了这些繁文缛节，莫小瑶那眼高于顶的性子也就彻底解放了。
如此说来，为了在正派有一席之地，确实委屈了自己。
莫小瑶看着一路的山茶花，想起了秋日时节秋寒山庄那晃人眼疼的菊花，不知道秋哥哥怎么样了。他会怎样跟秋延年和嫣然说？明老庄主还会不会爱她护她？她唯独不敢想，落峰山上，如今怎样。
不是不敢，而是十分害怕。
莫小瑶闭了闭眼，低声浅笑，说道：“这都已经快入冬了，怎么山茶花还能开着？”
前方领路的弟子也不答话，莫小瑶正觉得没趣随他继续走时，忽而听到头顶上传来闷闷声响：“你我初次共处时，就是在清河镇凤来客栈，我看你极为喜欢他那的白茶花。那老板也说过，经他培育的这些花，护理得当可开到冬至。我便移了些过来，万毒山庄少有这些花花草草，怕你看着枯燥，你可还喜欢？”
一袭话，声音如故。嗓音低沉而沙哑。莫小瑶低头看着他合体的衣衫，他果然是这样瘦。分开的时候就觉得他过于精瘦，本以为是中毒所致，原来好了，也还是这样。
“你在看什么？”头顶上的声音很是平和，却少了当初相遇时冷冷的拒绝之意，有种浅浅淡淡的关怀，不深却恰到好处，莫小瑶本来就在想，若是太过热情自己要怎样应对，好在他把握得当，“还是说，许久不见我这可以辟邪的脸，要酝酿一下情绪，免得吓到？”
听他打趣，莫小瑶忽而一笑，刚要抬头，却磕到了他的下巴。“你暗算我！”莫小瑶抱着头，推开了他两步。
他应退向后了几步，如鹰的褐色深瞳分毫不移的注释着她：“你离我那么近，抬头也不知会一声。我下巴快要被你磕出口水来了。”
莫小瑶看着这张麦色皮肤的脸，他轮廓本就是立体，双眸更是深邃，薄唇恰到好处的弯度，是个不算冷却也不会太热情的笑意。鼻梁投下的阴影，让他的脸更多了几分果决。
“口水……你好恶心。”莫小瑶笑道。
“初时我满身脏臭，你也不觉得我恶心。”他笑了笑，阳光洒在他麦色的皮肤上，说不出的融和刚毅。
“谁说我没嫌你。”莫小瑶笑了笑，拉起他的手又瞧了瞧，“当时我就在想，你怎么会脏成那个样子，捡了根树杈压你下水，我都觉得脏了那枝子。”
柳随心也不与她计较，顺着她检查自己的手，一把将莫小瑶拉入怀里，咬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你确实是嫌弃我，觉得我长得不够白，花了大把的银两买了一箱珍珠粉。现在可用完了？”
“是两箱。”莫小瑶纠正道。
柳随心只觉得怀中人儿掐自己的腰正起劲，索性抱的更紧：“对，是两箱。以后你要多少，我就给你买多少。”
“你就不嫌痛么？”莫小瑶拧够了，推开他的怀抱，“莫非神功大成，连知觉都没有了？”
闻言，柳随心褐色的眸子寒光一闪，转而又一片柔和，他牵过莫小瑶的手道：“你已经知道了。”
莫小瑶点了点头。
柳随心看着眼前人，柔声道：“我本来也没想过要瞒着你，你知道了也好，不然我也不知该如何说起。”转而将莫小瑶的衣衫整理好，刚刚抱的太紧，衣服有些皱了，“不过不是神功大成我没了知觉，只是不想跟夫人较劲罢了。”
莫小瑶点了点头，道：“我还没嫁，你也没娶，我就成你夫人了。阿丑，你厨子的身份升的倒自觉。”莫小瑶略略低笑，说道：“说起来，我从未问过你的名字。”
“随心。柳随心。”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