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仿佛由花开到花落那么长，长在这花期之中，满满的只有这两个人。又仿佛只有花开到花落那么短，这短短的一生之中，还没闻到冷梅之香，已经早早凋零。
先打破这份沉静的是从密道原路返回的沉香，林冥二人。看着柳随念不言不语，转而向莫小瑶说道：“各大门派的人马上就要追到这了……”
“带他走。”莫小瑶不容分说，语气冰冷。
柳随念似是被这声冷言所惊，水蓝色的眸子缓缓的抬起来，一双眼睛中沉寂的没有任何波澜，他优雅的站起身，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转身向后面的山林方向走去。
他们刚走不久，离着戏亭不远处，一身月牙白衣，上有斑斑血迹的东方霄遥遥而望。晨光之中，他并没有去在乎渐行渐远的三个人，反而是望着那抹幽蓝的背影，出了神。
陆陆续续的，待众人都赶到的时候，就连清香阁的嫌疑也被洗白，纷纷证实了清香阁的佣人皆是白帝城百姓，家世清白，且清香阁也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人人都暗骂毒公子阴险狡诈，设计暗算清香阁，本想说这只是一场误会，却发现了已经香消玉殒的清香阁主。
这自然是正派中人最没意料到，也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武林正派逼死一个小姑娘！
众人皆是互看了几眼，心照不宣，此事定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么算了。纷纷骂了着“毒公子真是卑鄙无耻！连这与江湖无冤无仇的清香阁都要算计。”
莫小瑶心中冷笑。
那一丝笑意，恰巧就被一直盯着她看的王，齐二位长老收于眼底。万福林也略有不解，为何含香狡兔三窟，还要自杀。不由得望向莫小瑶。
一场闹剧，就草草的收了场，总之最高兴的莫属落峰派，至少莫小瑶与东方霄还活着。此次虽说是闹剧，却也让落峰派隐隐有了四派之首的气势。
大岭山。
所有人看到毒公子归来欣喜若狂，纷纷上前问候，柳随念冷冷的扫过众人，心中冷笑，待人潮都散去，他对身后的沉香说道：“我看到他们，就会想起含香是怎么死在我怀里的。怎么含香死了，他们还活着。”
沉香沉默许久，说道：“不知道含香的尸首……”
“莫姐姐定不会失信于我。”说罢，又冷笑一声，说道，“今日之事，饶是我，都觉得蹊跷的很。你去查一查含香这两年到底做了什么。”
死者已去，沉香只是沉默不语。
柳随念转过头，看着她，水蓝色的眸子极尽自嘲，说道：“我并非不能接受她已经去了。只是这事情太过蹊跷，我不想她死的不明不白。”
或者说，含香死得其所，而我不想自己不明不白。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沉香只当随念是悲伤过度，柔声说道：“公子已经两夜未合过眼，先歇息一下吧。”
不远处。林冥也对柳随心回禀了含香自杀的消息。
柳随心褐色的鹰眸闪了闪，淡淡的说了句：“交给她做的事情，她定然都做的很好。”
“只是念公子很伤心。”林冥淡淡的说道，“万一他……”
柳随心淡淡的转过头，褐色的瞳孔不见一丝喜悲，没有一点情绪，他看着林冥，说道：“从她决定出手管江府的事情，就已经知道了会有今天。她与念儿是怎么说的，你可听到？”
林冥摇了摇头，说道：“属下赶到之时，含香阁主已经断气了。”
柳随心看着已经大亮的蓝天。天高开阔，眯了眯眼，说道：“以她的性子，定然是不会让念儿犯险。只是以她的本事，竟要以死守住明秋霞尸首所在，可见来寻她的人难缠的很。最后与她交手的是谁？”
“是落峰派的东方霄。”林冥答道。
东方霄？
印象里他白衣仗剑，不善言笑，倒是开口问话，看上去问的毫不在意，却句句落在点子上。听闻他在江湖也不算有名，本以为只是个心性淡泊的人，或许当真也只是以为了。
柳随心鹰眸闪烁，已然是盯上了什么猎物。
“听说小瑶也已受了江湖之托，去调查江宅灭门一事。”柳随心淡淡的说道，“既是如此，倒不如卖她个方便。你去万福林买下东方霄的卷宗，就说江宅灭门当日，毒公子曾与东方霄在江宅相遇，其后便被人追杀，本庄主怀疑是他干的。”
“可是念公子那日并未进出江宅，只是为了一会莫小瑶才去了城南古刹……万福林向来严查，这么说他们未必会信。”林冥说道。
“信与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万福林一定也在查江家灭门一案，这个消息放出去，他们定然核查。若东方霄真如我所料，他少不了要为了甩开万福林费尽心思。”柳随心道，“如此，我们便会快他一步，找到剩下的三个人。当然，最好是活人。”
“庄主是怀疑东方霄……”林冥见不远处柳随念分枝而来，不再多言，身影一闪，已经不知所踪。
忽而一声长琴，白衣先一步落在了柳随心面前。
“庄主。”孟歌抬眼，看到已经走近的柳随念，又加了句：“公子。”
“清香阁那边怎么样了。”柳随心问道。
孟歌看了眼柳随念，万毒山庄人人皆知公子念与含香有情，一时间不知要不要开口。
“有莫姐姐在，含香她定然不会被人侮辱轻薄了去。”柳随念水蓝色的眸子淡淡含笑，已是替他解了围。
孟歌心如明镜，点了点头到：“公子说的对。有莫女侠和万福林坐镇，那些正派只觉心虚，已经纷纷都撤了。只是……落峰派似乎出了点乱子。”
“何事？”柳随念问道。
“庄主可还记得昨夜庄主曾经亲探密道，试图找到莫女侠，确认她安好。可是只在含香阁主闺房之下发现了她的匕首以及散落的钱袋。庄主曾捡起地上的珍珠细细凝神，许是庄主在这之前命人运送江夫人……”孟歌犹豫了一下，随即改口道，“庄主碰了些脏东西，那东西浸泡于滴水观音之中。此物有毒，庄主碰过的珍珠，因毒性变成了墨绿色……”
“这又如何？”柳随心淡淡的问道。
柳随念是何等聪慧，加之刚刚与这群名门正派斗过些时日，对他们的想法更是心知肚明。随念低声笑了笑，说道：“定是那些正派中人，以为莫姐姐与我们脱不了干系了。”
孟歌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莫小瑶要厚葬含香阁主，让众人觉得无法理解，也不知是谁人说了句，说是谁也没见过毒公子，谁知道毒公子会不会是个女人，此时又有人讲那珠子的事情说了出来，人群中隐隐有了些不安，甚至有传闻说，莫小瑶其实是我万毒山庄的庄主。”
白帝城的祥龙客栈内，早早就被人包了场。连老板都被请回家休息，店小二自然也不必说。
偌大的酒楼上下两层，被烛光照的通亮，屋内弟子大多身着玄色衣衫，腰部佩剑。细看的话，簪子用的都是一样的。
这便是落峰派的弟子。
除却莫小瑶，一身蓝衣美目闭，不像是个弟子，倒像是一派之主了。
东方霄因为在乾坤离合阵中受了重伤，高烧不退，虽秘而不泄，却惊得一群子弟惴惴不敢入眠，谁也不敢像莫小瑶这般，堂而皇之的在大庭广众下合目养神。
落峰派掌门听闻此事，甚是焦急，竟然快马加鞭一个人前来，令弟子们好生惶恐，来不及行礼问安，他人已经入了东方霄的客房。
自此，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莫小瑶也在客栈的大厅里，眯了两个时辰。
近些日子的事情，来的太快，来不及细想。加之自己过于疲惫，劳累至极，本想细细想想这各种曲折，却不想真的睡着了。
两个时辰后。落峰派掌门曹佑礼的额头上已经起了层细密的汗珠，见东方霄脉象已经平稳。再睡个把时辰应当也就没什么大碍，舒了口气合上门，吩咐弟子好生照顾着，便向西面的厢房走去。
王朝明和齐贤，一个是自己的师弟，一个是自己的师兄。多少年前尘恩怨，本以为两个人早就已经释怀。可推门进去的那一刻，看到两人互相板着脸。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又是怎么了？”曹佑礼坐到了空着的上座上。
“齐师兄枉为惩戒堂首座，是要对我门下弟子徇私呢。”王朝明此时早已经收起了那和气的模样，说起话来遮不住不住的冷嘲暗讽。
“是我徇私，还是你忌她本事大过你，违了你的师尊的面子！”齐贤向来冷言冷语，此时激昂训人，倒也听不出有什么不妥。
“她自上山，我本要收她入我门下，可她却跪了两天三夜，硬是拜在我那徒儿季天齐为师。当初我便觉得怪了。传她武功，她总比别人学的快，练得好，且不说本就有些功夫的段天涯，就是晨曦，也算是本门根骨极好的，都未曾及她分毫。瞧瞧，这才几年，她便赢得了天下的名声。她若非入门之前早已经熟练别派内功心法，藏而不露，又如何能在短短几年有如此作为。自她学成下山，可有哪次是按时回来过？三年前万毒山庄易主的时候她在哪？两年前丰城命案她又在哪？加之近日种种，实在叫我心寒。身为师尊，定不可留此孽徒祸害武林！”王朝明说道。
“只是臆测毫无证据，你便要不分青红皂白，不愧是为人师。”齐贤冷笑。
正说着，只听外面起了喧闹。正是久在落峰派的王晨曦带着几位师弟来了。见到了多日不见的情郎，亲昵的不行。看到正在小憩的莫师姐，她便悄悄命人取来了披风，亲自为她盖上。
莫小瑶在她进门的时候便已知道她来了。
为莫小瑶披上斗篷的时候，她的手贴过了莫小瑶的面颊，那双手冰冰凉，想是为了见到段天涯，日夜兼程而来。
莫小瑶暗自笑了笑，从前总以为，这世上对他最好的莫过于自己。如今看来，对他好的方式只怕是错了。仔细想想，她连段天涯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都不知道。也许复仇，并不是他想要的。
“师姐醒了？”王晨曦红扑扑的小脸掩盖不住唇色的苍白，日夜兼程而来，定是吹了不少冷风。
莫小瑶看着她，许久，看到王晨曦都低下了头，她才淡淡的笑了。伸手握住了那双冰冷的小手，笑道：“夜都深了，天又这么凉。冻着可就不好了。去叫人端碗姜汤来，驱驱寒气，喝完了，我便带你去见师尊。”
王晨曦眨了眨眼，似是从未见过如此柔和的莫小瑶，刚要说些什么，听到头顶上响起了自己爹爹的声音。
“不用了。”王朝明第一个走了进来。
明晃晃的大厅里，随着两位长老和掌门的齐齐到来，顿时显得庄严肃穆了起来。
莫小瑶美目轻笑，看见王朝明手中拿着自己的钱袋。心知他定是要问清香阁发生的事情，也就跟在了三人后面。
待到掌门和王，齐二位长老坐定。
还未等莫小瑶开口。王朝明忽然说道：“她既是入我门下，此事未免有辱师门，宁可错杀……”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那是邪魔外道。你要看清楚你的身份！”齐贤喝声打断他道。
“你的一念之仁，只会放走这个妖孽！”王朝明此时也绝不退让，冷眼说道。
“王师弟，他是你坐下弟子，昔日成名，你便认她，今日只是稍被他人怀疑，你却要舍弃她，这就是我落峰派的前辈立下的榜样吗！”齐贤怒火大盛，瞪向他、
“你可知道，那珠子是万毒山庄的。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王朝明此话一出，大厅之内瞬时安静了。
什么是万毒山庄的，又是谁是万毒山庄的？莫小瑶不知道，却知道跟她脱不了干系。只见掌门隔着一条丝帕拿起一颗珠子，那珠子在烛光之下呈现出幽绿之色。莫小瑶心中一冷，立刻想到了万毒册中曾经记在过的至毒至寒之物：万毒珠。
然而万毒册中并未对这颗珠子有详细的描述，除去外形记载，只有一句话：阴毒至极，大凶。
年幼时翻看万毒册，每逢翻到最后这一页，她总不免嘲笑万毒山庄胆小，竟然会对一颗珠子如此忌惮。年纪稍稍大了一些，她只觉得万毒山庄未免太过愚笨，连自己的镇庄之宝都不能说个明白。然而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她却深深的知道，这六个字，是敬畏，更是恐惧。
连被江湖人奉为最毒的万毒山庄都对这颗珠子忌惮万分，可见它是怎样的禁忌。
“呵呵，师傅说的可是这颗珠子。”说话间，不知何时，那颗珠子已经到了莫小瑶那。
听着她低声笑意荡漾开来，众人神情皆是一阵紧张，王朝明更是死死的盯着她手中那颗碧绿的珠子。这天下至毒的珠子，竟然可以安然无恙的躺在她的手中，在她白净的掌心中，竟有着说不出的绿色盎然，美的令人赞叹。
下一刻，莫小瑶纤指一转，绿色盎然的珠子遍落回了她的口袋。
“师尊可是想要了？”莫小瑶忽而抬头，眉目竟是一片笑意。
“你！”
所有人面色都白了几分，谁都知道，这至毒的珠子不能触碰皮肤，不知道这莫小瑶做了什么手脚，又或者真的向外界所传，她是万毒山庄庄主，所以才有办法托得住这珠子么？
“其实师尊想要也可以。”莫小瑶丝毫没有在意所有人诧异的眼光，缓缓的从腰间解下钱袋，“哗啦”一声，洒落了一地的青葱油绿。
齐贤的目光缓和了几分，甚至还不易察觉的有了一丝笑意。
“齐长老也喜欢这珠子？”莫小瑶捡起一颗，递向齐贤的方向。
“师弟……不”可字还没有说出口，齐贤就已经起身，接过了莫小瑶手中的“万毒珠”。
“昔日你在山上，就整日拿这些颜料捉弄我，看样子，你是又想念我惩戒堂的软席了。”齐贤并没有去看王朝明，只是捏了捏手中的珠子，瞬时粉末从指缝洒落，除去那绿色的外皮，里面竟是白色的粉末。
“竟然是珍珠！”站在王朝明身后的小师妹第一个叫了出来，一脸担忧的神色变成了喜悦。莫小瑶看在眼里，说道，“小师妹若是喜欢，明日我串一条链子送你。就做你下月生日的礼物。”
“谢谢师姐。”
曹掌门看在眼里，并未多言。
只是手在袖口，悄无生气的碾碎了手中那颗珠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