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凤城城郊，秋寒山庄。
来的人，是粗布衣，凤城驿站内的车夫。长期的习惯性工作已经让他对凤城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庄府邸停马地点熟记于心，他并没有直接走那寒气逼人的正门，反而是立着秋寒山庄还有十里的山脚下，绕山而行。
秋寒山庄，既然是山庄，自然是依山而建，立于这做秋寒山之顶，不知道是因为山名所以才有山庄名字，还是先有了秋寒山庄之名，后人求个方便也就把这个山头叫做了秋寒山。总之，听名字就知道，整片山域都是秋老庄主名下的。
听说有人从山脚下绕山而行，直奔秋寒山庄山腰处的后门，山庄内就已经开始层层上报。
最上面，是位于秋寒殿的主室，此刻秋老庄主正在接待一位期待已久的来客。
看到来报的人轻功落在庭院里，竟然没有让落叶有一分一毫的飘离，连普通的一个下人都如此，秋寒山庄定然是卧虎藏龙了。
来客放下手中的茶碗，看了眼正坐的秋老庄主，眼神中等着是不是要自己回避一下。
秋老庄主头发早已经花白，只有眼睛，烁烁有神，不似这个年纪该有。圆润的身材更是说明了这位老庄主晚年生活不错。秋寒山庄内部团结安定。
他苍老却有力的胖胖手指，按住了将要起身回避的来客。祥和的笑容一片坦然。
“不急不急。”年迈却气足，这位年岁以高的老庄主，定然会长命百岁。
来客放下手中的茶碗，对上那双烁烁眼眸，等着下文。
“是万福林托老朽照顾一个朋友。”秋老庄主微微笑了笑，又命人续茶。
来客目中仍略有疑虑，他看着杯中茶水，沉思了下，说道：“万福林有天下人想知而又不得知的事，莫非江湖榜当真是万福林所出？”他抬起头，如星之眸不是询问，而是已经有了定数的澄澈。
“呵呵，东方公子此次前来，莫非有看好的位子，想要在榜单上谋一席之地？”秋老庄主笑了笑，唤来了人。
东方霄也不多言，来人前方领路，秋老庄主在前，东方霄在后，向内院的方向走去。
秋寒山庄的内院闺阁客房都是在一起的。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一是秋寒山庄人人都是武林不出世的高手，就算是有人生事，那也没这个本事。二来都为江湖儿女，遮遮掩掩的反而扭捏造作了。
东方霄一路看着各种怒放的菊花，香气怡人，色彩炫目，眼睛略微有些乏了。微微闭了闭眼，心中在想，那到处惹事的莫小瑶已经到了没有。
“到了。”秋老庄主看着前面的一间庭院，里面已经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东方霄看了眼秋老庄主，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里面是刚沐浴完，正被人伺候着更衣的阿丑。
阿丑的凌厉的目光扫过东方霄，转而停在秋延年圆润的脸上。
“这位小公子看来已经醒了。”秋老庄主笑了笑，身后就有人凑了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秋延年听了，笑颜不改，只是又打量了一番阿丑，说道，“当真是稀客，看来今年的秋明大会，定是要热闹非凡了。”说罢，还不忘看一眼身旁的东方霄。
东方霄想的自然不是什么江湖排名，他显然知道，秋老庄主是话中有话，只是自己刚刚观了一路的菊，眼睛乏了，心里也有些懒了，不想多言。
阿丑是在车夫停车拴马的时候醒的。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群人在伺候着自己了，从大夫到衣服，侍女到佣人，一一俱全，唯独，就少了莫小瑶。
她去哪儿了？这又是哪儿？
大夫为他把脉的时候，本想用几分内力乱一下心脉，没想到那一脸平庸的温和大夫竟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一场号脉，竟然成了内力的比拼。
也正是因为这暗藏汹涌的内力比拼，泄露了阿丑的真实身份。
“东方公子，好久不见。”阿丑见秋延年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也不再多言，转而和东方霄打起了招呼。
东方霄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他到了，那定是莫小瑶也到了。东方霄心想，
他在，那定是小瑶已经回师门了。阿丑心里也有了去向。
此刻的莫小瑶，因为王师公午睡，而在门外候着。
要是放在平时，傲气如她，或许还会闯进去。此刻她倒是想遵守一下辈分礼仪，从她大师兄成婚那一日起，很多事情都已经回不去了。
当年，她本可以成为王朝明的弟子。和她现在的师父季天齐同辈。比起派中辈分身份，她选择了那个男人。
成为他的小师妹，才有可能和他比翼双飞。为此，莫小瑶在仁德堂跪了一天一夜，那日王朝明也是睡了一觉，醒了第一句话是：“你可想好了？”
莫小瑶知道这是王长老要成全她，欣然点头说道：“多谢师公成全。”
本是师父，却成师公。
莫小瑶头贴地面，不敢看他的脸。生怕自己的自私，在那双遗憾的眼中尽显无余。
王朝明沉默许久，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碧落剑法，是王朝明传给莫小瑶的。当时派中有一对双剑，本是要王长老收了莫小瑶，与掌门的闭关弟子东方霄齐练。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莫小瑶成了季天齐的弟子，论辈分，比起东方霄整整差了一辈，两人练双剑，与理不合。所以才有了莫小瑶和段天涯的双剑传说。
莫小瑶站在客房门口，突然觉得往事历历在目，每一个心甘情愿，现在都像是一巴掌，狠狠的打在自己脸上。
“来了？”门内人已醒，沉声说道。
“弟子莫小瑶，问师公安好。”莫小瑶上前，推开了房门。
王朝明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但这丝毫不影响他那有神的双眼。看到他的长相，便知道仁德堂必然是由他掌管。儒雅之气中，还有着道家仙姿的几分风范。他棕红色的锦衣，又透着为人师长的威严。
王朝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直到莫小瑶将目光移开，低下了头。
“你有怨言。”王朝明说道。
“没有。”莫小瑶答的斩钉截铁。
“可知道，大婚之日，老夫一直在等你。”王朝明说。
“小瑶因朋友伤重，未能抽身，还望师公见谅。”莫小瑶又答。
王朝明沉默了许久，久到莫小瑶委屈的泪水快要落下来，他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并非是有意要拆散你们……”
“是大师兄对王师妹有意。乃是天赐姻缘。”莫小瑶深提一口气，打断了王朝明的话。
王朝明赞叹的点了点头。眼中更多了几分怜惜心疼。对于这个女娃娃，若因为不知情而责怪于他，或许心里还会好受些吧。
“我本是不许的。”王朝明说道，“你师妹她自幼崇拜你这个师姐，功夫没学到你的一半，这倔脾气和看人的眼光倒是学的很像。”
莫小瑶是知道的。
大婚之后，万福林将段天涯和王晨曦的消息重新整理，她那时才知道，原来是大师兄主动追的小师妹。他们二人去求王朝明答应他们的婚事。王朝明开始不许，小师妹便绝食不见，险些丢了性命。
伤心自嘲之下，莫小瑶将万福林传信的白鸽，当做了给阿丑补身子的食材。
不知道阿丑怎么样了。
莫小瑶突然想起那个将死之人，在阿丑的眼睛里，虽然身之将死，却目光如炬，而自己呢，心却已经死了，活的犹如断翼之蝶，虽生犹死吧。
他们两个人，若是凑在一起，或许还像个活着的人。
一个身死，一个心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