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这天,自日间起便阴沉沉的没有阳光,到了晚上,天空更是无星无月,鬼蜮般的黑暗和大地几乎连成了一体,这对一般人来说不利于出行的日子,对于想采取一些秘密行动的人来说,却成了便于行事的绝佳机会。
于是,就在这一晚,玄冰和晏晏做好了准备,打算到文沙国王宫去走一遭,临行前,铁虎啸再次很腻人地抱住晏晏,把要她小心这个小心那个的注意事项重复了好几遍。
“死小子,真是重色轻师,光知道关心你的小美人,怎么就不管你师父我的死活?”为了缓解爱徒的紧张情绪,玄冰难得开了句口无遮拦的典型铁氏玩笑。
晏晏顿时红了脸,窘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铁虎啸则是领会了玄冰的一番好意,因此也不再作凄伤之态,嘻嘻一笑道:“师父那是天下无敌之手,金刚不坏之躯,我要是哭哭啼啼地担心你,岂不是无端堕了黎山沈女侠的威名?”
“你就油嘴滑舌吧你!”玄冰笑瞪了他一眼,随即正色道,“放心吧,晏晏熟悉宫里的道路和侍卫值守情况,便于行事,我也会全力保护她的,总之一定还你一个完好无缺的晏晏便是!”
就这样,玄冰与晏晏两人换上夜行衣来到了文沙国王宫外。文沙国盛行汉文化,因此皇宫规模虽较天朝宫廷为小,但建筑风格却十分相似,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想起那个开始了她今生最悲惨的噩梦,却也给了她今生最幸福归宿的地方,玄冰霎时间只觉酸甜苦辣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滚烫的泪水,竟是那样不受控制地模糊了双眼。
“沈姨,你怎么了?”察觉到玄冰的异常,晏晏忍不住关切地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玄冰蓦地想起现在不是她儿女情长、伤春悲秋的时候,于是迅速稳下了自己的心绪,“好了,告诉我该怎么走。现在还不知道要害你的人究竟是谁,咱们一定要格外谨慎小心。”
晏晏点头称是,于是带着玄冰来到了西侧宫墙外:“这里是离御花园最近的地方。母后生性喜静,散步时要么是我或者父王陪着,要么就是一个人,从来不喜欢有宫女跟在身边,就算是在园子里值守的侍卫,也会把他们远远遣开。我们从这里进去,沿着一条鹅卵石小路往前走,很快就可以到达她最喜欢去的紫藤长廊了。”
目侧了一下那宫墙的高度,玄冰心中有底,便伸手揽住晏晏的腰道:“抱紧我,怕高的话就闭上眼睛。”
“没关系的,沈姨,我没那么娇弱。”
晏晏沉稳地微笑,神情间显出远胜于普通十六岁少女的成熟大气。玄冰赞赏地回以一笑,身形随之纵起,挟着晏晏一缕轻烟般飘过宫墙,落在了她刚才所说的那条鹅卵石小路旁。
到黎山这些日子,晏晏看多了江湖中人高来高去的本事,可亲身经历,还是生平头一遭,体会着腾云驾雾般的奇妙感觉,她瞥向玄冰的目光中不由得满是崇拜和羡慕之情。
按照晏晏的指点一路走去,玄冰并未如何费力便找到了那个紫藤长廊,可那里空无一人,芬格王后并未如晏晏意想中那样出现在这里。
“奇怪了,今天天气虽然不是很好,但是没有下雨,也不怎么冷,母后为什么没出来呢?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晏晏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一时间忘了压低嗓音,在附近值守的侍卫听到动静,立刻出声喝问道:“什么人?”与此同时,便有脚步声朝紫藤花架下移动过来。
所谓的“紫藤长廊”其实是一个长廊形的镂空花架,并无可以藏身之处,晏晏虽是公主,按说进宫是天经地义之事,被人看见也无妨,但此时宫中局势未明,她还不想过早露面,知道自己不慎惊动侍卫,她顿时变了脸色,正没理会间,忽觉身子一轻,人已腾空而起掠上了长廊对面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她怔了怔,回头便见在旁搂着自己的玄冰微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胸有成竹的笑容顿时让她的心安若磐石,再往下看去时,只见下面那些扑了个空的侍卫正互相埋怨着,你怪我耳朵出了毛病,我怪你精神过度紧张,察看议论一阵后便径自离去了。
“看来,事情没有我们想象当中那么顺利!”确定那些人走远之后,玄冰俯到晏晏耳边道,“你还能想到,王后会去哪里吗?”
“父王处政向来勤勉,除了重大节日之外,晚饭后也要批阅奏章,母后从来不会去打扰他,所以这个时候,她若不是出来散步,就是在寝宫看书或是和总管姑姑讨论皇宫内务。要不,我们去永裕宫试试吧?”
进皇宫一次毕竟不容易,既然来了,总不能轻易无功而返。就这样,玄冰在晏晏的指点下,一路带着她纵高伏低来到了永裕宫附近。两人在宫门外的假山后躲藏了一会儿,待到两班侍卫交接之时,总算找到个机会潜了进去。
原以为一切万事大吉,不料,刚一入内殿,便有一名身着紫衣的宫女端着托盘迎面走来。乍见出现在眼前的两个黑衣蒙面人,她不由得大惊失色,正要出声呼喊,玄冰已是纤手轻扬,一缕指风隔空弹出,那宫女顿时身子一软委顿下去,玄冰疾步上前,一手托住对方倒下的身体,一手接住了她手里的托盘,所有动作均在瞬息间一气呵成,没弄出半点动静。
“沈姨,她……”
见晏晏不安地跟来,玄冰知道她心眼好,不愿伤人,便轻声解释道:“放心,我只是点了她的睡穴,一会儿自会醒的。”
晏晏这才释然,随即却又拧起了细长的柳眉:“这姑娘是我母后的贴身侍女瑞琳,你看,她手里端的好像是药,难道……母后是因为病了,所以才没有出来?”
玄冰在接下托盘的一瞬间也已发现了那里面放的是碗汤药,沉吟地“嗯”了声,她接口道:“别猜了,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晏晏深以为然地点头,于是带着玄冰轻车熟路地进了芬格王后的卧室。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六七岁,容貌姣好但面色苍白,甚显憔悴的女人披衣半靠在床头,看她那眉心深锁、怔怔出神的样子,似是正想着什么令人烦恼的心事。
骤见满面病容的母亲,晏晏顿时把什么防范、谨慎统统抛到了脑后,急切地喊了声“母后”便越过玄冰奔向床前,玄冰体谅她的心情,因此并没有阻拦,只是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以防意外。
这声突如其来的呼喊把芬格王后惊了一跳,扭头看去,只见两个黑衣人转眼到了自己跟前,她更是骇然变色,还没来得及开口叫人,晏晏已是一把扯下了蒙面巾:“母后别怕,是我!”
恐惧之色在芬格王后脸上停顿、淡化,直至消退,随即传出难以置信的呼声:“你……你是雅朵?你怎么会出来的?”
仿佛晴天一声霹雳,晏晏身子一晃,正要拥抱母亲的手僵在了半途。她说的是“出来”,没错吧?如果母亲不知道那个去出使的女人是假的,也就是说认为她现在人在中原,那么,她问的就该是你怎么会“回来”而不是“出来”。
“母后,是你,原来真的是你!”颤抖着掩唇,晏晏那颗被无数矛盾疑惑煎熬了许久的心瞬间破碎,“我一直不敢相信你会这样对我,没想到……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好,让你不满意的,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改,可你为什么要那么狠心,居然派人来杀我?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雅朵?”芬格王后本就血色欠佳的脸庞霎时间白得没有了一丝生气,挣扎着扑向床边,她追着正踉跄后退的女儿急声道,“母后不是都已经在信里跟你解释过了吗?我也是没有办法,手心手背都是肉,母后谁都不想伤害,可你姐姐的命比你苦得多,所以母后只好偏向她了!可母后也是疼爱你的,绝对没有要害你的意思,你一定要相信母后啊!”
“姐姐?”晏晏一愣,诧异地转回了原本不愿正视母亲的目光,“母后,你到底在说什么?姐姐是谁?我哪里来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