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抹了抹满脸的雨水,小惠抿唇对上那双泛着红丝的眼眸,只觉那目光中有痛苦,有温柔,有焦急,也有愧疚,却不见一丝恨意,又瞥了眼他已被鲜血浸透的衣襟,她的心微微一拧,终于选择了相信他。
“那么,好好照顾公主,我马上回来!”
看着小惠转身匆匆跑远,杜正清咬牙抱起承秀,把她带到了一家还未开门营业的商铺门口。走进那聊以暂避风雨的屋檐下以后,他抱着昏迷不醒的承秀虚脱地跌坐下去,一滴绝望的泪水自他眼角倏然滑落,无情地冰冷了他渐渐被黑暗吞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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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又让大家操心了!”
从昏迷中醒来以后,看到神情焦急地围聚在自己身边的杨灏、载熙、绮月、小梅、小惠等人,承秀不禁愧疚地笑了笑。
她那苍白虚弱的笑容看得众人更是心酸不已,却又对她的状况莫可奈何。陪了她一段时间,载熙嘱咐小惠在旁好生伺候,随即便和父亲等人一起离开了——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只会影响妹妹休息,现在他需要做的是继续想办法,尽快找到能人来治好妹妹的怪病。
等众人尽数离开之后,承秀把小惠唤到身边,轻声问道:“那事,你没告诉我父皇和二哥,他们都以为我是因为又发病了才晕倒的,对不对?”
“是,公主。”小惠怯怯地低着头,心中有些矛盾,不知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她听了杜正清的话,没有说出那件事,固然是因为自己”做贼心虚”多少有些害怕,更重要的却是考虑到承秀的心情。
她看得出来,不管承秀如何气愤伤心,对杜正清却依然是有情的,如果她把杜正清的”劣迹”说了出来,一来承秀好歹是公主,却遭到身份地位远不如她的未婚夫背叛,这脸要往哪搁?一旦捅破这层窗户纸,日后她就算想要原谅杜正清,这个台阶也没法下了,二来,万一皇上和太上皇大发雷霆怪罪杜正清,那这桩婚事可就彻底毁了,所以,虽然她心里很是为自家公主抱不平,但还是选择了保护杜正清。
听她这样回答,承秀星眸微合,长长舒了口气:“谢谢你,小惠。”
“公主,你可千万别这么说,真是折杀奴婢了!”小惠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定了定神,她又忍不住有些气愤地道,“公主,杜公子他这样欺负你,你还一心维护他,真是太不值了!奴婢都有些后悔了,就该告诉皇上,让皇上狠狠教训他,替你出出这口恶气才好呢!”
“小惠!”承秀急忙打断了她的话,“你小声点,别瞎嚷嚷!”
“公主……”小惠委屈地垮下脸,“奴婢就是替你难受嘛!你好端端一个金枝玉叶,为了他不顾自己的名声、自己的幸福,推掉了那么多唾手可得的好亲事,日复一日地蹉跎青春,可到头来,他却背着你做出那种事,被你抓个正着,居然还敢说出那么无耻的话,这样的人,哪里配让你喜欢了?”
“不,你不懂!”承秀摇了摇头,出神地道,“当时我是气得失了理智,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却觉得这事太不正常了。他的性子向来刚烈,爱与恨都很绝对,不可能是那种行苟且之事的人。现在我才想起,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一直都不敢看我的眼睛,他那头蛮牛,如果真做了,又认为自己没有错,岂会因为我是公主的身份就不敢正视我?想当年,他可是连父皇的旨意都照顶不误呢!他会这样,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在撒谎!”
“撒谎?”小惠诧异地眨巴着眼睛,“可是……为什么呢?你们都这么好了,他有什么是不能跟你说的,非要撒这种谎来惹你生气?再说……再说我们不是都看到了……”
想起当时的情形,承秀不由得心头一痛,自己也觉无法替他开脱,可又隐隐意识到这表面现象的背后定然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很多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不是吗?他们曾经那样坎坷那样艰辛地一路走来,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了,她怎么能如此轻易就被打败?不,这绝对不行!
“小惠!”已渐渐想通该用何种态度对待此事的她目光变得清澈起来,唇边甚至浮起了一抹自负的微笑,“你该不会忘了吧,当年我在宫里可是人见人怕,连父皇和哥哥们见了都头疼的刁蛮公主呢!我是那么容易被欺负了去的人吗?这事我自有打算,你就等着瞧吧!”
看到自家公主重新坚强起来,小惠着实放心了不少,虽然她还没有完全认同承秀替杜正清辩解的说法,但对他的怨恨也稍稍减轻了一些,想起他当时受了伤,却还坚持守护承秀,而且事后也遵守诺言,没让别人知道自己刺伤他的事,她也渐渐觉得他的确并非无情无义之人。
这气一消,她的头脑便清醒了许多,接着又想到,自己当时气头上那没头没脑的一刺,也不知下手轻重如何,只记得杜正清胸前全都是血……糟了!他流那么多血,又为了看护承秀没有马上去疗伤,这会儿该不会……该不会已经死翘翘了吧?
“完了完了,我闯祸了!”想到这里,她不禁懊恼地捶起自己的额头来。
“怎么了?”承秀讶异地抬头瞥向她。
“公主……”小惠”扑通”一声跪下,哭丧着脸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奴婢当时见你被杜公子刺激得昏了过去,心里实在气不过,见他还想来碰你,就……就用你的金钗刺了他一下……”
“你说什么?”承秀顿时变了脸色,一骨碌爬起来拽着小惠的胳膊连声追问道,“刺在哪里了?他伤得严重吗?快告诉我啊!”
“奴婢也不知道,好像……好像是刺在左胸上,流了好多血……”
“你……你这死丫头!”承秀又气又急又是心疼,但见小惠哭得可怜,又想到她也是因为太过关心自己,替自己不平才会这么做的,终究也不忍心再对她发火了,“好了好了,起来吧,这也不能全怪你。快去帮我把衣裳拿来,我要去看他!”
“啊?公主,你的身体……”
“我没事,还不快去!”
见承秀真急了,小惠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唯唯应着转身去了。此时的承秀已全然忘了与杜正清之间的不快,一心只为他的安危焦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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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街角里看着承秀被送回宫以后,杜正清强撑着一口气回到文舒别苑,越墙而入悄悄进了自己的房间,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换去身上的血衣,再穿着干净的衣服跳墙出去,绕到大门口光明正大地走进来。等到演完了戏,重新回到房里关上房门的时候,早已是浑身冷汗、虚弱不堪的他终于支持不住地扑倒在了床上。
疼痛,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更深深侵蚀着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不过短短一夜时间,他已从天堂掉进了地狱,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走到这一步,难道说,他过去作孽太多,无论如何赎罪,都不配再拥有幸福了吗?难道说,他的罪孽,连死都清赎不了,所以老天爷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折磨他,让他与深爱的人咫尺天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被小惠用金钗刺中的时候,他真的一点都不怨她,甚至巴不得她当时拿着的是把能穿透他胸膛的长剑,让他在一瞬间流尽早已冰冷的血,干脆利落地死去,那样,他就什么都不用再看,不用再想,不用再去面对那些撕心裂肺的矛盾与痛苦……
然而,事实却是,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求,如果他死了,谁来阻止云桑雅朵的阴谋?谁来保护承秀不受那恶毒女人的伤害?他很后悔没有在酿成大祸以前向载熙他们揭露云桑雅朵卑劣的为人,但现在,说什么都已迟了,承秀中的蛊一天没解,他就一天不敢说出真相,还要俯首帖耳地哄着云桑雅朵,以免她发疯殃及承秀,这样的日子,要到哪天才是个头?
不,他不该是这样只挨打不还手的人,这不是他的风格,况且,为了承秀,他更不可以软弱,不可以认输,他绝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辈子被别人操控着生死,他要她健康快乐,无拘无束地活着!
一道耀眼的电光在他脑海中闪过,对承秀那份强烈而执着的爱让他骤然清醒,迅速从沮丧颓废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