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雅格西巫女说出了真相，那个石破天惊的秘密，几乎让我当场心胆俱裂。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临走前的那次祈祷当中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告别时，萨伦带着一丝凄伤劝我尽快走出往日的阴影，找到一个能够相伴一生的人，原来，他已是在和我诀别，向我道出他最后的心愿和祝福。
那一刻，我的焦急和心痛如决堤之水倾泻而出。萨伦，你这个傻瓜，为了一份不可能有结果的爱，竟然甘愿赔上自己的性命！你尽可以放手去爱，但我绝不允许你哥哥的悲剧再次发生在你身上，谁也不能夺走你的生命，哪怕是上苍是神主都不可以！
向雅格西巫女讨得解咒的灵符之后，我立刻不假思索地冲出了尼梭山地。我忘了向古丝丽小姐告假，擅离职守可能导致我被革职甚至因此遭到监/禁，但我管不了了，我忘了收拾行李，一件衣服一文钱都没有带，可这也不重要了，那个时候，我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赶到萨伦身边去，我要和老天爷争时间，把他的性命夺回来。
幸亏，我还记得曾经帮助过玄冰夫妻俩，也和古丝丽小姐打过交道的巴岩先生，那位善良又侠义的可敬商人二话不说搁下生意，用他的船亲自把我送到了中原。这世上的任何语言都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感激，巴岩先生，我会一生一世牢记着你的恩情，愿神主保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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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不分昼夜的奔波之后，我终于以最快的速度顺利赶到了黎山，而且很幸运地在诸多可以抵达目的地的途径之中选择了最正确的一条。那一刻，当走在半路上的我看到眼前湍急河水中飘来的那艘竹筏时，满揣着焦虑不安的心顿时如中雷击般狠狠震动了一下。
那不是安普拉族的水葬仪式吗？难道说，萨伦他已经……
我急得快发疯，但我没有忘记雅格西巫女的话，在巫咒全面爆发的初期，中咒者的呼吸和心跳都会停止，但那只是表面现象，其实，这个时候人还没有真正死去，只是一切生命迹象都减弱到了再高明的大夫也检查不出的程度。这种状态可以维持一天，也就是说，在巫咒爆发之后的十二个时辰之内，如果及时得到灵符解咒，性命还是可以挽回的。可是，如果绮焰丹起燃，那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顾不得夜晚河水的冰冷刺骨，我一头扎进水里，奋力游到竹筏边，一把拍开了萨伦胸口的绮焰丹，然后抱着他朝岸边游去。刚刚游出几步，身后便是轰的一响，霎时间烈焰冲天，火光万丈，等我带着萨伦回到岸上的时候，那条竹筏已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永远消失在了深不见底的河流之中。
只差那么一步，如果我的动作再慢那么一点点，事情就真的无可挽回了，甚至连我自己都有可能被烧伤，但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时间后怕。把萨伦放下之后，我赶紧取出雅格西巫女给我的灵符放到他的额头上，一片金色的光华过后，那灵符如落在棉花上的水滴一般，一寸寸被吸入他的身体消失不见。
随后的等待，漫长得仿佛经过了几生几世的轮回，终于，他的头微微动了动，发出了一声轻如蚊鸣的微弱呻吟。那不过是一声呻吟而已，但在那一刻，这并不动听的声音却让我如聆仙乐，欣喜若狂。圣明的神主啊，你终于听到了我的祈求是吗？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报答你敬奉你，哪怕是散尽家财，放弃所有。默默的祷祝声中，我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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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古丝丽小姐在豪尼瓦老爷的帮助下逐步推行新政，安普拉部族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变化，我们的日子过得更富足，更自由了，我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在灿烂阳光下，在青山绿水间，风风光光地为伊佐办了一次祭祀，我以妻子的身份走上祭台，大声地告诉所有人，我的亡夫伊佐是个正直善良的人，我们爱得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谁也没有权力看不起他和他的家人。
今生今世，伊佐永远在我的心里，但是，我也无法否认，如今，我爱上了他的弟弟萨伦。这份爱，是在我们多年相依为命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我并不想淡忘和背叛伊佐，但人世间，总有些感情是无法预料也无法解释的，它既然来了，无从逃避，那我便只有诚实地去面对，伊佐，你是会理解我，原谅我的吧？
这一年里，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但有件事却似乎半点不曾变过，那就是，萨伦依旧忘不了玄冰。
死里逃生后，我曾经问过萨伦，要不要再去黎山找玄冰，他沉默了许久，最后摇头说不。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份爱，只能是遥远星空里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梦再美，终究也是无法成为现实的。就让她当我已经死了吧，这样，至少我还能永远活在她心里，如果我再次出现，只会搅乱一切，毁掉一切而已。”
这些话很凄凉，但也很实在，经历了这次的生死大劫，他似乎又成熟了许多，最终，我们一起离开中原，重新回到了尼梭山地。
德努曼加夫人已经不在了，莲娜也远远离开了，没有人会再来为难萨伦，从那以后，我们便公开以姐弟相称，在一起生活。古丝丽小姐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在给了我一些处分之后，仍旧保留了我的队长职务，萨伦也去了安普拉王宫，这回，是堂堂正正地做膳房主厨，白天上工，晚上回家，按月拿报酬。
其实，凭我的队长薪俸和我们家族的财产，足够我和萨伦两人过活了，并不是非要他赚钱养家不可，但我知道，他需要做些什么来分散注意力，心有所寄，他才能慢慢振作起来。事实的确如此，在他发明的新菜得到古丝丽小姐的赞赏的时候，在已经成为师父的他看到徒弟领会了他的指导，做出一道好菜的时候，他的脸上也会出现一些由衷的笑容了，虽然我知道，在属于爱的那块领地里，他的心依然寂寞。
这天，是汉人的元宵节，我特地去外面的汉家商铺里买了烟花，回来陪着萨伦一起放。那些五彩斑斓的光焰冲天而起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他紧握着颈上那飞翼形的珠链，眼底闪起了悲喜交集的泪花，我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在他内心深处，那个遥远而又美好的梦永远存在。
烟花再美，终有消逝之时，当流光散尽，天空重新恢复宁静的时候，萨伦遥望远方怔怔出神，幽深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丝无言的忧伤。那孤寂的侧影让我的心一阵颤抖，莫名的冲动也随之涌上了脑门。
“萨伦……”我执起他的手，让他紧靠在我的身边，“我知道，我并不是那个你最希望每年陪着你看烟花的人，但是，我却是唯一愿意，也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今后的日子，就让我牵着你的手，陪你一起度过，好吗？”
萨伦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但没有抽回他的手，也没有出声抗议，我看得出，自从那次我不顾一切地赶去中原救他之后，他就已经多少感受到了我对他的心意，他只是……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这样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
“卡蒂妮姐姐……”片刻手足无措的沉默之后，他慢慢地垂下了头去，“我一直……都是把你当作亲姐姐看待，而且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忘记玄冰……”
我没有说话，只是平静而怜惜地望着他，这样的答案，其实我早已料到，如果他是个在感情上那样容易妥协的人，之前的那些事，也就根本不会发生了。
他的固执让我隐隐地心疼，也隐隐地有一丝失落，但我却并没有气馁。当初，伊佐去世的时候，我也曾经以为，我的人生彻底完了，这辈子，爱情不可能再降临到我头上了，可是，我还是爱上了萨伦。
缘分是种很玄妙的东西，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纵强求亦不可得，但希望却是永远存在的，只要我们还相信爱。你看，现在他的手不就正在我的掌心里吗？他并不讨厌我的亲近，即使那还不是爱，可至少，他和我在一起时从来都是那么自然，这种自然，是随着我们共同经历的风风雨雨与日俱增的。
“萨伦，不必再说了，我明白！”不着痕迹地放开手，我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姐姐就姐姐，姐姐也一样可以永远陪着你，一样可以在每年的今天和你一起看烟花，你说是不是？”
“卡蒂妮姐姐……”
“承认我是姐姐就别再废话！”我笑着叉腰瞪他，“现在，姐姐饿了，饿得能吞下一头牛去！当小弟的应该做些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愣了愣，似乎一时间接受不了我变化如此之快的态度，但片刻之后，他终于也笑了出来：“是，请姐姐稍等，我这就去准备一桌好酒好菜让姐姐享用！”
看着他起身快步去了，我脸上的玩笑之色渐渐消失，虽然有那么一瞬的黯然失神，但我感觉得到，自己的嘴角仍是上扬的，因为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温暖。
是的，萨伦，我会陪你一辈子，不管是以姐姐还是别的什么身份。在爱情的道路上，或许不是每个人都能修成正果，但我依然感谢上苍让我的生命里有了你。这一路，无论你是否愿意让我牵你的手，只要能和你并肩而行，这个世界的风景便足够美丽，这一生，无论你是否愿意让我住进你的心里，只要能和你一起面对所有的风雨坎坷，我的人生，便是无悔无憾的圆满。
